第一章
三个被社会遗弃的女人在精神崩溃后,被某种神秘力量引导至此。这里既是她们的庇护所,也是被世界遗忘的镜面空间。锈蚀的游乐设施在特定时刻会发出幽灵般的音乐。
锈铁门在晚风中发出悠长的叹息,三个影子被月光拉长在褪色的旋转木马上。我摩挲着诗集起翘的烫金封面,那些铅字突然在月光下开始游动。老狗琥珀用湿润的鼻尖碰了碰我的手腕,它琥珀色的眼睛里浮着半轮月亮。
你们看!我颤抖的指尖划过纸页,泰戈尔的诗句正在融化成银色的溪流,这些字在重新排列。跳着永恒之舞的玛蒂尔达停下旋转,她褪色的红舞鞋勾着半截铁链,那是当年精神病院留下的纪念品。总在啜饮空茶杯的艾琳说:茶凉了。
琥珀突然对着月亮长嗥。
我们跟着它穿过疯长的野玫瑰丛,月光在生锈的碰碰车间流淌成河。玛蒂尔达的舞步惊醒了沉睡的彩灯,那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灯泡次第亮起,在蛛网间闪烁如垂死的星辰。艾琳的茶杯突然坠地,裂纹中渗出暗红的液体。
这是...我的喉咙发紧。诗集的某一页正在发烫,泛黄的纸面浮现出陌生的诗句:在旋转木马的第十二圈被遗忘的孩子会看见火焰在茶杯里盛开。
玛蒂尔达突然尖叫着扯动脖颈的铁链,她的舞姿变得癫狂。生锈的旋转木马开始转动,彩漆剥落的白马眼睛渗出沥青般的液体。琥珀的毛发根根竖立,它冲向中央控制台——那里本该积满灰尘的按钮,此刻泛着湿润的血色。
旋转木马的轴承发出垂死巨兽般的哀鸣,那些渗出黑色泪水的白马突然扬起前蹄。我手中的诗集被震落在地,书页间飘出焚烧玫瑰的气味。当琥珀用前爪拍下血色按钮的瞬间,整个游乐园的电路仿佛被注入了液态月光,所有灯柱同时迸发出暗紫色的电弧。
茶匙在跳舞!艾琳突然指着自己脚边惊呼。她珍爱的骨瓷茶杯正在鹅卵石地面上震颤,杯底与石块碰撞出诡异的八分之六拍节奏——正是玛蒂尔达此刻的舞步频率。未等我们反应,茶杯突然炸裂成十二片新月状的碎片,飞溅的液体在空中划出星座图案。
艾琳蹲下身,指尖蘸取茶杯碎片上的液体:是覆盆子果酱。她的声音像从深井传来,我母亲总在烤司康饼时哼《绿袖子》。月光忽然变得锋利,切割开记忆的痂皮。我们同时看见那个穿碎花围裙的女人,在熊熊燃烧的厨房里继续搅拌面糊。
旋转木马的音乐戛然而止。琥珀叼来三支生锈的钥匙,每支都挂着褪色的名牌。玛蒂尔达的钥匙圈上印着天鹅湖彩排厅,1987.3.16,那正是她发疯前最后演出的日子。我的钥匙散发着印刷厂油墨的刺鼻味道,而艾琳的钥匙齿间卡着干枯的矢车菊花瓣。
游乐园的时钟塔突然敲响十三下,东南角的镜屋所有玻璃同时炸裂。无数个我们站在记忆的碎片里:玛蒂尔达在舞台追光灯下折断足尖、我在印刷机前将手掌喂给钢铁齿轮、艾琳把安眠药拌进母亲的司康饼面团。琥珀的吠叫穿透时光,它金黄的毛发间升起萤火虫般的微光,为我们缝合那些支离破碎的镜像。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薄雾,我们发现自己蜷缩在旋转木马的彩虹穹顶下。诗集的文字恢复了原状,但空白处多了一行爪印状的墨迹。艾琳的茶杯完好如初,玛蒂尔达的铁链不知何时变成了缎带。琥珀安静地枕着我的膝盖,它项圈上的铜牌在阳光下忽明忽暗,隐约可见某位中世纪炼金术师的徽记。
玛蒂尔达的缎带在风中飘成血痕。当我们跟随琥珀走向生锈的摩天轮时,艾琳忽然停住脚步——她的茶杯正在发出煮茶般的咕嘟声。微光下,杯口蒸腾的雾气凝成三个字母:S·。
是司康饼的配方。艾琳空洞的眼睛泛起涟漪,陶瓷杯沿突然浮现焦糖色裂纹,砂糖、奶油、钠盐。她的指尖抚过那些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