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游乐园的地面突然塌陷成巨大的搅拌碗,我们坠落在黏稠的面糊里,四周漂浮着燃烧的厨具。
琥珀的项圈发出青铜嗡鸣。当玛蒂尔达开始跳踢踏舞,那些生锈的摩天轮吊舱突然睁开黄铜眼睛。17号吊舱的玻璃映出我二十五岁的脸,那是我在印刷厂值夜班的最后时刻,油墨池里漂浮着铅字拼成的求救信号。
小心活字!我抱住琥珀滚向右侧,沸腾的面糊中突然伸出无数铅字手臂。字母A的指甲缝嵌着报纸碎片,问号弯曲的弧度像绞索。玛蒂尔达的红舞鞋踏出《胡桃夹子》的节拍,那些汉字突然开始跳华尔兹。
艾琳把茶杯倒扣在面糊表面,裂纹瞬间蔓延成星图。天鹅座α星的位置,浮现出她母亲烤焦的司康饼。温度太高了。她喃喃自语,从发间抽出一根孔雀羽毛插进面糊。我们突然被抛回现实,浑身沾满散发覆盆子香气的面团。
琥珀的尾巴扫过控制台,摩天轮发出齿轮卡死的呻吟。生锈的轴承渗出蜂蜜般的液体,在月光下凝结成钟乳石状。玛蒂尔达的缎带突然绷直,指向东南方的幽灵火车隧道。我们听到铁轨震颤的声音,却不是来自地面——那些锈蚀的轨道正在我们血管里延伸。
隧道口的霓虹灯拼出记忆专列字样,车厢门把手上挂着我们的乳牙。琥珀率先跳上驾驶室,它的爪印在控制面板上亮起幽蓝的荧光。当玛蒂尔达拉动汽笛拉杆,喷出的蒸汽里悬浮着芭蕾舞票根碎片。
火车启动的瞬间,隧道壁变成半透明的胶片。我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躲在印刷厂阁楼,用偷来的油墨在墙上画会飞的狗;玛蒂尔达的童年则在车厢地板上投射出黑白影像,她穿着过大的舞鞋在停尸房为无人认领的尸体跳舞;艾琳的倒影在车窗上流动,七岁女孩正把矢车菊泡进母亲的下午茶。
突然有黏腻的触须缠住我的脚踝。车厢地板的木纹裂开,涌出混杂着铅字和玫瑰刺的沥青。琥珀龇牙发出低吼,它项圈的炼金术符号开始顺时针旋转。艾琳突然把茶杯按在渗漏处,茶水流经的地方,沥青凝固成诗集的某一页:
当三个月亮同时升起
疯女人的眼泪会变成钥匙
在记忆的火葬场
寻找未被焚毁的羽毛
隧道尽头亮起刺目的光,玛蒂尔达的缎带自行解开,将我们捆成连体婴般的姿态。在冲出隧道的刹那,我们看见游乐园上空悬着三枚月亮——银白、靛蓝、还有琥珀眼睛般的金黄。
幽灵火车消散在月光里,我们跌坐在旋转木马残破的翅膀下。艾琳的茶杯盛满了液态月光,玛蒂尔达的舞鞋沾着会蠕动的铁锈,我的诗集正在吞吃自己的页码。琥珀伏在中央喷泉边,它的倒影是位穿长袍的中世纪女子,正在用星象仪测算什么。
你们有没有发现...我按住狂跳的太阳穴,这里的时间在逆流旋转木马的彩漆正在重新附着,死去三十年的玫瑰花苞在我们眼前绽放又凋零。艾琳突然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那晶体中心冻着一枚安眠药片。
玛蒂尔达开始旋转,越来越快,最后变成一团人形龙卷风。当她静止时,我们置身于1987年的天鹅湖彩排厅。镜墙里二十岁的玛蒂尔达正在练习32圈挥鞭转,她的足尖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闪闪发光的玻璃渣。
停!现实中的玛蒂尔达捂住眼睛,但镜中的舞者继续旋转。当第28圈完成时,吊灯突然坠落,玻璃镜面里的所有玛蒂尔达同时发出尖叫。琥珀冲进镜中世界,它的身影在无数镜面间折射,最后化作金线缝合住正在碎裂的时空。
我们跌回现实时,手里多了一支沾着镜屑的玫瑰。艾琳的茶杯边缘出现冰裂纹,玛蒂尔达的缎带变成了手术缝合线,我的诗集封面上凸起犬齿状的烙印。游乐园的时钟开始倒走,在午夜与黎明间来回摆动。
琥珀突然奔向鬼屋,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