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宫西侧了。往后你要制药,不必再踏雪出门。
轿外忽然传来喧哗,我听见春桃低呼:是谢大人拦驾!指甲掐进掌心,却听萧景珩漫不经心道:冲撞鸾驾者,杖二十。
红绸摇曳,我端坐着纹丝未动。
十年痴妄随喜乐声碎在朱雀长街,从此凤冠翟衣,再不为谁折腰。
龙凤喜烛爆开第三朵灯花时,萧景珩仍握着那卷《水经注》斜倚在沉香榻上。
大红色吉服衬得他眉眼如淬寒刃,方才饮合卺酒时。
他指尖状似无意擦过我发间鎏金翟冠,却始终没有触碰那支嵌着东珠的木簪。
与我及笄礼丢失的那支,连木纹走向都分毫不差。
殿下可知朱雀桥的合欢树开得正好
我摘下九翚四凤冠,任由青丝垂落腰间妆花缎。
父亲说工部要在那儿修堤,怕是留不住了。
他翻书的手微微一顿。去年谢清淮生辰,我曾借口赏花,拖着病体在合欢树下埋了坛女儿红。
今夜东宫库房登记贺礼的清单里,正巧多出一坛泥封潮湿的浮玉烧春。
太子妃若是舍不得。
鎏金护甲划过书页,他忽然将《水经注》掷进炭盆,火光舔舐着江淮河道图。
明日孤命人移栽到东宫便是。
我凝视着灰烬中蜷曲的云州二字——那是谢清淮外放之地。
绣鞋轻轻碾过仍在燃烧的纸页,却在弯腰拾簪时被萧景珩擒住手腕。
东珠磕在翡翠屏风上发出清响,他染着丹蔻的拇指重重擦过我锁骨旧疤:这般劣质簪子,也配得上东宫之主
殷红血迹顺着素白中衣蜿蜒而下,我忽然想起及笄那年暴雨夜,谢家小厮送回个浸透雨水的锦盒。
摔碎的青玉簪旁附着谢清淮的字迹:此等稚拙之物,勿再相赠。
殿下教训的是。我笑着咽下喉间腥甜,任由他将嵌着鲛人泪的新簪插入云鬓。
铜镜里那双曾为谢清淮哭肿的眼,此刻倒映着萧景珩腰间晃动的玄铁令牌。
那是三皇子党的命脉,三日后就该出现在父亲案头。
更漏声里,我们各怀鬼胎地剪下两缕发丝。当萧景珩的吻终于落在那个狰狞伤疤上时,窗外突然传来暗卫叩窗声。
他系衣带的手比我解嫁衣的动作还要快,绣着金龙的婚服掠过满地狼藉,却在门槛处滞了滞。
妆奁第三层暗格。他背对着我,月光在蟠龙纹上流淌,有你要的云州驿站布防图。
我抚摸着木簪断裂处新填的檀木,突然嗅到一丝雪山松针的气息。
那是谢清淮书房独有的熏香,此刻却从萧景珩撕裂的袖口幽幽散出。
2.
我故意让人将密信飘落在谢清淮脚边时,萧景珩正在为我描眉。
螺子黛在他手中折断,青灰粉末簌簌落在我们交叠的衣袂上,像极了那日刑场飘落的骨灰。
殿下可知西郊马场藏着什么我蘸着口脂在宣纸上勾画,赤色蜿蜒成三皇子私印的形状。
前儿臣妾养的那只雪貂,刨出半块刻着景字的头盖骨。
铜镜里萧景珩的喉结动了动。
他当然认得那是他埋在乱葬岗的暗卫首领,更该认得我腕间新添的翡翠镯。
昨夜这镯子贴着三皇子心口,听他亲口说如何在东宫安插了二十三枚钉子。
谢清淮拾信的手指泛起青白。
那封三皇子密令实则浸过太子府的鹤顶红,只要他拆开火漆,明日御史台就会收到他弑杀钦差的罪证。
我透过菱花镜看他颤抖的睫毛,忽然想起十四岁那年,他也是这样攥着我送的香囊跳进冰湖,捞起先帝赐给苏家的丹书铁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