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霉运当头
我蹲在古董店柜台后头啃凉馒头,门帘突然被掀得哗啦响。黄老板腆着肚子晃进来,脑门上还沾着酒糟。
小川啊,他拿鸡毛掸子敲柜台,上回收的那批铜钱理清楚没
我赶紧把馒头往裤兜里塞,结果烫得大腿一哆嗦。正要开口,门口传来熟悉的破锣嗓:周小川!这个月房租再不交,老子把你铺盖扔护城河!
是房东马三爷。这老泼皮今天穿了件油光水滑的缎面褂子,腰上玉带扣晃得人眼花。他身后跟着两个短打汉子,手里拎着麻绳。
三爷您行行好,我陪着笑往外蹭,等东街王掌柜的尾款结了......
少扯淡!马三爷一脚踹翻门口的陶罐,碎瓷片溅到我裤腿上,今儿要么给钱,要么收拾铺盖滚蛋!
黄老板突然咳嗽两声:小川啊,城西槐花巷有处老宅要出手。听说急用钱,房契押二百两就成。他冲我挤眼,你要不先搬过去凑合
我后脖颈发凉。槐花巷十三号,全城出了名的凶宅。三年前绸缎庄刘掌柜全家吊死在房梁上,去年搬进去的算命先生半夜疯跑出来,说是见了穿红嫁衣的女鬼。
马三爷的麻绳已经甩过来了。我抄起柜台底下藏着的包袱皮就往外窜,里头叮当响的全是当铜钱用的鹅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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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压下来时,我站在了槐花巷口。青砖墙缝里探出野艾草,风一吹沙沙响。十三号门楣上斜挂着半块匾额,积善两个字被虫蛀得只剩骨架。
门轴吱呀声像老妇呻吟。院里杂草齐腰深,井台上蹲着只黑猫,绿眼睛盯着我手里油纸包——里头是赊来的酱猪耳。
正房雕花窗棂突然啪地打开,吓得我差点摔进井里。窗框上积灰簌簌往下掉,露出张皱巴巴的老脸。
周家后人老太太声音像砂纸磨铁锅,老身等了四十年了。
我两腿发软。这老宅闹鬼的传闻少说有二十年,她要是活人,难不成从光绪年间就住这儿
老太太颤巍巍举起灯笼。火光里她耳垂上金丁香晃得人眼晕,蓝布衫浆洗得发白,倒像是大户人家的老仆。
西厢房收拾过了,她转身往廊下走,木屐咔哒咔哒响,少爷先用饭。明日中元节,该准备婚事了。
我头皮发炸。酱猪耳掉在青砖地上,黑猫嗖地窜过来,叼着肉蹿上房梁。月光正好照下来,那猫竟没有影子。
2
纸人抬轿
吴婆把我拽进西厢房时,八仙桌上已经摆着四菜一汤。翡翠豆腐浮着油星,红烧肉泛着诡异的绛紫色,最瘆人的是那碗莲子羹——汤面上漂着整朵白菊花。
吃啊,吴婆往我碗里夹了块发黑的腊肉,少爷打小最爱糟鹅掌。
我后槽牙直打颤。这老宅少说荒废二十年,哪来的新鲜吃食窗根底下突然传来小孩笑声,扭头却见梳妆台的菱花镜里闪过红影。
吴婆突然按住我手腕。她手心冷得像井水,青褐色的老年斑在烛光下泛着油光:今夜莫出屋。听见锣鼓声就钻床底,任谁叫都别应声。
梆子敲过三更时,我被尿憋醒了。月光把窗纸照得发蓝,外头隐约传来唢呐声。我摸黑往夜壶方向蹭,突然听见吴婆在院里喊:少爷快来看新娘子!
后脖颈汗毛唰地竖起来。那声音明明是吴婆的,可晚饭时她分明说过戌时过后绝不出屋。我扒着门缝往外瞧,差点咬到舌头——四个巴掌高的纸人正抬着红轿子满院转圈!
纸轿帘子一掀,钻出个穿绿袄的纸丫鬟,腮红是用朱砂点的,嘴唇咧到耳根。她蹦到井台边打水,木桶里哗啦啦响的竟是血!我两腿发软往后退,屁股撞翻了青瓷花瓶。
纸人们齐刷刷扭头。月光下他们的黑眼珠突然骨碌碌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