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去年织的,针脚歪扭,他却日日穿着。冷吗
他把热水袋塞进她掌心,自己的手却冻得通红,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铁皮盒子,给你看样东西。
是攒了整秋的银杏叶标本,每片都夹在吸水纸里,脉络清晰如老人手上的掌纹。最底下躺着片扇形的叶子,边缘被细心地剪成锯齿状,背面用钢笔写着:第一百片叶子,给我的画家小姐。
她忽然想起他总在她画画时捡叶子,原以为是消磨时间,却不想竟默默攒了这么多。
春芽初绽时,他们在树下读勃朗宁的诗。周言的声音混着鸟鸣,在新叶的间隙里碎成光斑:我是怎样地爱你让我逐一细算......
林小羽忽然吻住他的唇,尝到淡淡的薄荷味
——
是他方才嚼过的口香糖,混着早春的寒气,却比任何诗句都更让人心颤。他的手慌乱地落在她背上,触到画夹边缘的金属扣,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书签上未磨平的刻痕,那些微小的刺痛,原来都是幸福的印记。
梅雨季来临时,银杏叶已长得巴掌大。周言的课程设计进入攻坚阶段,常常在实验室待到深夜。林小羽抱着速写本去陪他,看他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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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皱眉,指尖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偶尔他会忽然转头,看见她趴在桌上睡着了,发梢沾着铅笔灰,便轻轻替她摘去,顺便在她速写本上画只歪歪扭扭的银杏叶,叶柄处缀着颗小心心。
等我毕业,
他有次摸着她腕骨上的蓝颜料,忽然说,就去你家乡的设计院,这样每天都能陪你看银杏。
她笑着点头,却没看见他眼底闪过的犹豫
——
其实早有外地的知名公司向他抛来橄榄枝,优厚的待遇与广阔的前景,像片更大的银杏林在远方招手,只是他舍不得眼前这片,早已在他心里扎根的小树。
蝉鸣最盛的七月,他们在树下分食冰镇西瓜。红瓤上的水珠滴在周言的图纸上,晕开淡淡的水痕,倒像是给建筑添了片透明的银杏叶装饰。林小羽忽然指着他的太阳穴:你有白头发了。
他笑着拨开她的手:是你眼睛花了,那是阳光。
可当她真的凑近,却发现那丝银白是真的,像片早落的银杏叶,悄然栖在他青黑的发间。
离别前的最后一个秋天,银杏叶黄得比往年更早。周言蹲在树下给她系鞋带,抬头时阳光正穿过叶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金点,像撒了把碎钻。到了那边我每天给你写信,
他说,就用银杏叶当信纸。
她笑着应了,却在转身时看见他偷偷抹眼睛,校服袖口的磨痕在风中轻轻颤动,像只想要展翅的蝶。
许愿牌在风中摇晃,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林小羽摸着书签上的刻痕,忽然想起周言刻字那日,她看见他指腹渗出血珠,却仍固执地继续。现在那道疤早已愈合,却在她心里留了个永远的印记,如同书签上的谶语,在未来的岁月里,终将被时光一一印证。而树下的影子渐渐拉长,像两棵正在靠近的银杏树,根须在泥土里悄悄缠绕,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萌发。
3
电话线里的裂痕
早春的雨丝裹着银杏新抽的嫩芽气息,林小羽握着听筒的手却沁着冷汗。电话那头周言的声音像是隔着层毛玻璃,混着键盘敲击声与同事的交谈,项目赶得紧,这个月怕是回不去了。
她望着窗外被雨水打落的嫩叶,突然想起去年此时,他会用银杏叶梗给她编指环,那些翠绿的纹路还曾在她无名指上留下温柔的勒痕。
挂掉电话时,听筒里的电流声刺得耳膜生疼,像根生锈的细针。林小羽把脸埋进周言留下的毛衣,松木香气早已淡得近乎虚无,只剩洗得发白的毛线团在指间打着转。书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