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宫阙疑云
寅时三刻,紫宸殿的琉璃瓦还凝着夜露,朱红宫墙内已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明德帝萧景琰将最后一本奏折扔在蟠龙纹紫檀案上,羊脂玉扳指叩着青玉镇纸发出清脆声响。
陛下,该歇息了。大太监李德全捧着鎏金铜烛剪,将快要燃尽的龙凤烛芯剪去一截。烛光摇曳间,照见奏折上工整的馆阁体:江南道今岁风调雨顺,仓廪充盈,万民称颂圣德。
萧景琰忽然冷笑,玄色龙纹广袖扫过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风调雨顺万民称颂李德全,你昨日去御膳房,可听见采办太监们说什么
老太监手一抖,烛芯灰落在织金地毯上。他慌忙跪下:老奴万死,那些腌臜话怎敢污了圣听......
说!
是......是听说江南今年发了大水,安庆府十八县颗粒无收,灾民都在啃树皮......李德全额头触地,许是那些奴才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萧景琰抓起案上青瓷茶盏,盏中君山银针随手腕轻晃,上月安庆知府进贡的新茶,你可见过这样的陈年旧叶茶叶在烛光下泛着暗黄,边缘蜷曲如老妪枯指。
殿外忽有夜枭长鸣,惊得值夜宫女打翻了铜盆。萧景琰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忽然将茶盏重重一搁:更衣。叫赵砚青备马。
李德全猛地抬头:陛下,今日不是休沐......
朕要看看,这万民称颂的太平盛世,究竟长着几副面孔。萧景琰摘下九龙戏珠金冠,乌发如瀑垂落腰间。暗纹云锦常服换上身的刹那,他眉宇间属于帝王的凌厉倏然隐去,倒像是哪个世家出游的贵公子。
朱雀门外,侍卫统领赵砚青牵着三匹乌骓马,玄色劲装下肌肉虬结。见皇帝出来,他单膝跪地呈上佩剑:陛下,此去凶险......
叫公子。萧景琰翻身上马,马鞭轻点赵砚青肩头,你是我家护院,李德全是账房先生。说着从怀中摸出块羊脂玉牌,这个,够不够当咱们的盘缠
玉牌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光泽,正面雕着五爪盘龙——正是天子随身印信。李德全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公子三思!这要是被歹人......
驾!乌骓马嘶鸣着冲进晨雾,惊起道旁梧桐树上栖着的白鹭。赵砚青苦笑一声,解下自己的玄铁腰牌塞给李德全:收好这个,真要遇上事,能调沿途卫所。
长安街早市正热闹,炸油果子的香气混着叫卖声扑面而来。萧景琰勒马在一处茶楼前,匾额上一品香三个金字已经斑驳。二楼雅间窗扉半开,隐约传来争吵。
......这炭分明掺了石粉!粗粝的男声带着哭腔,我女儿还在家发着高烧......
放屁!掌柜的锦缎袍子晃过窗口,再敢污蔑,送你去见官!
萧景琰挑眉,将马鞭扔给赵砚青:走,看戏去。
茶楼里炭火正旺,却暖不热堂中凝滞的气氛。卖炭翁跪在地上,面前散落着几块黑炭,粗布棉衣补丁摞着补丁。掌柜的抬脚要踢,忽见三位客人进门,忙换上笑脸:贵客楼上请!
且慢。萧景琰用折扇拦住掌柜,这位老丈说你的炭有问题
掌柜脸色骤变:客官莫听这刁民......
是不是刁民,验过便知。萧景琰捡起块炭,在手中掂了掂,忽然转身问赵砚青,赵护院,可还记得去年冬天,咱们庄子里炭窑炸了的事
赵砚青会意,接过黑炭双掌一搓,炭块竟碎成粉末簌簌落下,当中赫然露出灰白碎石。围观人群哗然,掌柜的踉跄后退,撞翻了茶博士手中的铜壶。
萧景琰用折扇挑起卖炭翁的下巴,见他脸上青紫交加,忽然压低声音:老丈可知,当今天子月前刚颁《炭引新规》,凡掺杂使假者,当街示众三日
掌柜的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