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碎水洼。
三更时分,他烧得说起了胡话。滚烫的掌心贴着我的袖口往下滑,突然吐出句带着血沫的容曦。我拔下发间银簪的手猛地僵住,这名字随着十五年前的宫变埋在御花园东南角第三棵柏树下,此刻却从个叛军将领口中挣出来。
公子认错人了。我将曼陀罗粉混进蒲黄膏,腕间翡翠镯磕在陶罐沿上叮咚作响。师父临终前说过,听见这个名字的人,都得永远闭嘴。
五更梆子响时,官兵的火把照亮半条街。我摸向枕下淬毒银针的瞬间,染血的折扇抵住咽喉。本该昏迷的人倚在门框上低笑,玄色衣襟松散露出缠着麻布的前胸,那上面有道陈年箭疤与我腕间牙印形状严丝合缝。
苏大夫的止血散里,曼陀罗剂量够麻翻三匹战马。他指尖挑开我衣领,露出锁骨处朱砂色的疤,前朝太医令研制的百毒解,原来真能养成药人。
暴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二十年前母妃跪在雪地里求来的秘药,此刻从他唇齿间轻飘飘滚出来,混着血腥气烙在我颈侧。院墙外传来弩箭上弦的机括声,他忽然将我拽进怀里,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守宫砂。
猜猜看,温热的唇贴在耳畔,吐出的字句却淬着冰,是你藏在灶膛的见血封喉快,还是我的玄铁卫箭快
我咬破舌尖将银针射向梁上黑影的刹那,他袖中甩出的婚书正正落在捣药臼里。浸透血水的宣纸上,我的生辰八字与镇北王世子并排列着,底下盖的却是东宫朱印。
三日后的大婚,苏姑娘的盖头该用金丝鸾纹还是百子千孙绣他慢条斯理系好我散开的衣带,仿佛方才用折扇拧断药童脖子的人只是个幻影,毕竟要进镇北王府的新嫁娘,总得配得上三百死士送嫁的排场。
破晓时分,我盯着铜镜里梳起的妇人髻,他留在妆台上的半块玉珏还沾着血。当年小侍卫塞给我的饴糖就是用这样的丝绦裹着,如今却浸透了送嫁嬷嬷喉间的腥红。镜中忽然闪过玄色衣角,他握着梳篦的手穿过我发间。
当年你哭着说最恨凤冠霞帔。玉梳咔哒一声断在纠缠的发丝间,如今倒肯为萧家披嫁衣了。
我反手将断梳刺向他咽喉的瞬间,窗外惊起飞鸟掠过医馆檐角。那里本该悬着驱疫的艾草,此刻却吊着三具蒙面尸体,他们腕间的墨绿刺青与我妆奁夹层里的密令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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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剖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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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攥着嫁衣上的金丝鸾纹,看菱花镜里玄色蟒袍的身影漫过朱漆门槛。萧景桓将染血的玉梳残片搁在妆台上,那缺口正对上我发间缺了齿的缠枝簪。
苏家医馆地窖第三块青砖。他屈指叩了叩镜面,惊飞我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换紫檀匣里半张《山河卷》。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晃动的墨绿衣角,与我腕间脱不下的翡翠镯同色。那是三日前死在我配药间的药童衣裳颜色,此刻却穿在抬着龙凤喜烛的婢女身上。她们脖颈都缠着浸透雄黄的纱布——正是我留给死士解乌头毒的方子。
殿下不如直接剖开我脊骨。我折断半截螺子黛在掌心碾成粉,毕竟当年老太监把玉玺塞进我襁褓时,断了两根肋骨。
他突然掐住我后颈按向镜面,冰凉的铜鉴贴上脸颊,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十五年前母妃也是这样将我藏在妆镜后,叛军的刀尖滴着温热的血,在琉璃镜面画出蜿蜒的红线。
容曦,容曦...他念着我真名的气息呵在镜面凝成白雾,恍惚还是雪夜里小侍卫背着我逃命时的喘息。那时他中箭的肩头渗出的血,与我如今指尖的螺子黛一样腥甜。
妆奁突然被掀翻在地,滚出来的不是胭脂水粉,而是十二枚淬毒银针。最底下压着褪色的红绳,串着半粒残缺的饴糖——正是当年小侍卫用染血的手帕裹着塞给我的那半块。
你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