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雪国遗落的信笺
那本墨绿色封皮的《雪国》从书架高处坠落时,林夏正踮着脚尖擦拭顶层积灰。书脊磕在梯子横梁上发出闷响,泛黄的书页间忽然飘落一张信笺。
四月的阳光斜斜切进图书馆西侧的旧书区,尘埃在光柱里跳着细碎的舞。林夏弯腰拾起那张泛脆的米色信纸,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纹理——是钢笔字洇开的痕迹。
1999年4月17日,晴。今天在二教旁看见她蹲着系鞋带,马尾辫扫过新开的樱花,忽然觉得整个春天都落在她发梢。
字迹清峻,末尾洇着一滴小小的墨渍,像未说完的叹息。林夏的心跳突然快了两拍,她认得这个字迹。上周古代文学课发还的论文作业上,顾教授就是用这样的字体在她最后一页批注:选题新颖,但引证《文心雕龙》处可再斟酌。
旧书区特有的樟脑味忽然变得浓重,林夏的耳尖开始发烫。她慌忙把信笺夹回书里,却在下一页发现更多字迹。这次是工整的蓝黑墨水:2000年3月2日,雨。她在文史楼走廊收伞,水珠顺着伞骨滴在我鞋面上。想说没关系,开口却成了同学借过。
梯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林夏抱着《雪国》慢慢坐了下来。窗外传来篮球场的喧闹声,远处有学生在樱云下拍照。她忽然意识到这些零散的日期记录,像是某种持续经年的隐秘心事。
当翻到夹着干枯樱花的那页时,林夏的手指顿住了。褪成淡粉的花瓣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九十年代的大学校门前,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正在调整相机三脚架,镜头对准的方向,穿碎花连衣裙的女生正在和同伴说笑。照片背面写着:毕业典礼,终于鼓起勇气说要合影,她却拉着室友站进了取景框。
林夏的喉咙有些发紧。照片里的男人眉眼清隽,鼻梁上架着细银边眼镜,分明是年轻时的顾青川教授。
2
樱花标本与未寄的诗
林夏把《雪国》藏在书包最里层带回宿舍。熄灯后,她打着手电筒躲在被窝里,像拆解炸弹般小心翼翼地翻动书页。每张夹着的纸片都烫得她指尖发颤——有抄满俳句的活页纸、音乐会门票根、半张被咖啡渍晕染的课表,最厚的是一叠用回形针别住的诗稿。
当我说春光正好,其实在说你的眼睛。
图书馆靠窗第三个位置,你低头时脖颈弯成的弧线,是我临摹过最温柔的几何学。
诗稿边缘布满反复修改的痕迹,有些句子被划掉又恢复,像一场自我博弈。林夏突然想起上周古代文学课,顾教授讲解《长恨歌》时曾说:所有求不得的苦痛,最后都会在时间里发酵成诗。当时他无意识转着婚戒的手指,现在想来竟是空荡荡的。
晨光爬上窗台时,林夏发现自己竟按日期整理出了完整的时间线。1998年到2001年,贯穿顾教授整个大学时代的暗恋记录。最后一页是毕业前夕的便签:苏雯将赴英留学,今天在教务处看到她的交换生申请表。终于明白,有些话不说出口不是缺乏勇气,而是怕成为她的负担。
便签背面贴着从报纸剪下的航班信息,用红笔圈出日期:2001年9月15日。林夏猛地坐直身子,这个日期在顾教授的诗稿中出现过三次,最后一次写着:在机场安检口徘徊三小时,最终把信投进了垃圾桶。她毛衣上别着的新校徽亮得刺眼。
宿舍暖气片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林夏摸到自己满脸冰凉的泪水。她翻开手机相册,昨晚在图书馆拍下的毕业合照里,穿碎花裙的女生胸前确实别着枚金色校徽。
3
镜中重叠的暗恋
文学社读书会上,徐岩发言时总不自觉地转笔。阳光穿过他指缝在桌面投下跳动的光影,林夏数到第七次笔掉在桌上时,发现自己的笔记本已写满徐岩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