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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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我攥着被揉皱的简历,指甲几乎要掐碎纸页。
三十七层楼下,城市像浸在墨水里的钢铁森林,而我刚被第七家公司拒之门外。
包里的手机震了震,姐姐的消息跳出来:下班直接回店里,给你留了热乎的馄饨。
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我踩着高跟鞋往下走,空洞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
转角处的垃圾桶里,躺着被退回的作品集,水彩画的连衣裙设计稿早被雨水晕成模糊的血色。
辅导员那句现在服装行业饱和,本科生不好找工作又在耳边响起,我喉咙发紧,连吞咽都疼得厉害。
家暴男父亲被捅死那年,母亲入狱时,姐姐才十七岁。
她撕碎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样子,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脑海里。
那张泛黄的纸片,如今还夹在旧相册里,边角早已卷边。
地铁口的风裹着腥气灌进领口,我机械地刷着招聘软件,满屏都是销售经验优先需自带客户资源。
我的实习经历,不过是在学校工作室画设计图,又怎么比得上别人
指尖悬在导购员岗位上许久,最终锁屏。
姐姐在商业街开的云裳服装店,招牌上的霓虹灯早该修了。
这些年,她指甲缝里永远沾着改衣服的线头。
姐姐说,她没机会上大学,我既然有能上大学的成绩,说什么都要供我读书。
想到这儿,我鼻子突然发酸。
推开店门时,门铃叮咚作响。
姐姐正踮着脚整理货架,发梢还沾着线头,牛仔围裙上留着昨天改衣服的粉笔灰。
小云她转身露出笑,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疲惫,不是说今天面试……
话音未落,货架突然倾斜。
我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衣架,指尖触到一件滞销的雪纺衬衫。
刹那间,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炸开:巴黎时装周T台上流动的水墨印花,江南雨巷里油纸伞的伞骨弧度,还有大学时被导师否定的新中式改良设计稿。
仿佛脑子突然开窍一般,在学校时遇到的设计瓶颈仿佛一下子融会贯通!
我猛地松手,衬衫跌回货架,心脏狂跳不止。
姐姐担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是不是淋雨感冒了
我盯着那件衬衫发皱的领口,想起姐姐为了给我交学费,偷偷卖掉了母亲留下的银镯子。
喉咙发紧,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姐,这批货给我试试。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攥紧姐姐的手,我想改改款式,也许能卖出去。
玻璃门外,雨还在下。
但店里暖黄的灯光突然变得清晰,我看见姐姐眼底亮起的光。
那是我们在无数个寒夜里,靠着相互取暖才熬过来的希望。
姐姐姜月的手突然悬在半空,沾着线头的指尖微微发颤。
她低头扫过货架上堆积如山的滞销货,又看向我泛红的眼眶,忽然笑了:说什么傻话,店里本来就是你的。
话音未落,带着体温的牛仔围裙已经系在我身上,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粉笔灰味。
深夜的店里,缝纫机的嗡鸣声和着窗外的雨声。
我把那件雪纺衬衫平铺在裁剪台上,指尖刚触到布料,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小时候,我和姐姐挤在出租屋昏暗的煤油灯下,看母亲用碎布头拼出漂亮的碎花裙。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姐姐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烫金的校名,眼里闪着泪光。
此刻剪刀落下的脆响,恍惚间竟和十六岁那年,姐姐撕碎高中录取通知书的声音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