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是生命的奇迹与希望。晨雾里,阿辉们举着贴满胶布的安全帽站在铁门两侧,帽檐上别着用冲床废料锻造的铁锈花,那是他们对生活不屈的抗争。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铅灰色云层,陈志强看见产检单残片上,被泪水泡发的小月亮边缘,正泛起一抹淡红的光晕,那是新生命的曙光。
冲床仍在吞噬金属,但齿轮咬合声里多了种奇异的韵律。陈志强把血锈螺丝嵌进操作台裂缝,机油顺着螺纹渗入时,竟在铸铁表面绽开铁锈玫瑰,那是生活在苦难中绽放的美丽。他抱着铁盒冲向医院时,背后传来金属撞击的节拍——那是阿辉们用扳手和钢锉在废料堆上敲出的《茉莉花》,铁屑纷飞如一场迟来的雪,落在每个低头赶路的灵魂肩头,给这冰冷的世界带来一丝温暖与慰藉。
2
子夜时分,雨丝化作钢针刺入铁皮屋顶。林晓梅腆着七个月大的孕肚,湿透的碎花睡衣紧裹嶙峋身躯,正踮脚去够晾衣绳上滴水的尿布。突然,子宫深处传来冰锥爆裂的剧痛,仿佛有把烧红的铁钳在腹腔翻搅。她踉跄着抓住晾衣绳,尼龙纤维瞬间勒进掌心,紫黑色血痕如活蜈蚣般蠕动。羊水混着血水从腿间喷涌而出,在霉斑遍布的水泥地上汇成扭曲的暗河,倒映着窗外闪电狰狞的獠牙。
那滩血水突然泛起诡异涟漪——竟是邻居家倒灌的污水裹挟着死老鼠冲进来,鼠尾扫过她的小腿,带起一串血珠。墙角蟑螂从粪水里浮出,甲壳上粘着半片风干的避孕套包装纸,在雷光中泛着尸蜡般的油光。
志强!嘶吼声撕裂雨幕的刹那,陈志强从工地铁架床的噩梦中惊醒。床头结婚照里,晓梅租来的白纱婚纱正在霉斑侵蚀下片片剥落,她僵硬的笑容被闪电劈成两半,右眼化作骷髅空洞,左眼却淌着血泪——那分明是晓梅今早咳在搪瓷杯里的血丝凝成的琥珀。
陈志强赤脚冲进雨幕,脚底煤渣如碎玻璃扎进皮肉。楼道感应灯接连爆裂,飞溅的玻璃渣里裹着邻居家婴儿的胎发。他背着晓梅在台阶上狂奔,她指甲抠进他肩胛骨的声音像生锈铁钉拔出木板。血水顺着台阶瀑布般倾泻,与二楼倒灌的粪水在拐角处交融,水面漂浮的霉变尿不湿突然裂开,露出半截风干的婴儿手掌,指缝间还嵌着晓梅产检时掉的纽扣。
急诊室蓝光刺破雨夜时,护士掀开的绿色帘子后涌出腐肉气息。晓梅在平车上抽搐如垂死羔羊,陈志强盯着医生胸牌上那滩暗红血渍——那分明是父亲咳在搪瓷痰盂里的血块,边缘还粘着半片带血丝的肺叶组织,叶脉间蠕动着蛆虫般的血丝。
羊水栓塞,凝血功能全毁。主任医师的橡胶手套滴着冰水,剖宫产存活率40%,保守治疗...话音未落,监护仪发出尖啸,晓梅青紫的脸上浮出尸斑状纹路,像老家泡菜坛里发霉的萝卜皮。她肿胀的嘴唇翕动着,吐出带血丝的气泡,那本该是胎教时哼唱的《茉莉花》,此刻却成了溺亡者的咕噜声。
陈志强盯着手术同意书,工装裤袋里的工资单已泡成纸浆。1214.7元的数字在冷汗中化作四万八千个螺丝帽,每个螺丝帽都长着晓梅产检时B超里胎儿的五官。他摸到裤袋深处硬物——是晓梅用工地铁丝编的平安结,此刻正扎进他大腿,铁丝尖端挑着半片风干的胎盘组织,绒毛间还粘着煤渣。
保...保大人。他喉间涌上铁锈味,签字笔尖刺破纸张的瞬间,墨汁如黑血漫过胎儿可能脑缺氧的条款。窗外雨幕中突然浮现父亲的脸,老人嘴角挂着血沫,正把弟弟褥疮溃烂的膝盖按进搪瓷盆——那盆里漂着晓梅今早煮面时打翻的鸡蛋花,蛋白上印着半枚带血丝的指纹。
护士掀开帘子时,陈志强看见晓梅的眼球正在上翻,瞳孔里映出老家祠堂的景象:母亲往功德箱投铜板的声音与弟弟偷供品的咀嚼声交织,功德箱突然裂开,飞出的不是铜板,而是沾着胎脂的避孕套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