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蝉鸣震耳欲聋,像是千把生锈的剪刀在青石板上拖拽。
我攥着书页的手指泛白,屋檐漏下的阳光在脖颈烙出菱形红痕,却不敢挪动半分——李芳正蹲在井台边搓衣服,肥皂泡裹着棉布屑溅到我的凉鞋上,黏稠的触感顺着脚趾缝往上爬。
哐当!
青瓷茶盏重重磕在竹编茶几上,震得供桌上的观音像都晃了晃。
几滴褐色的茶水溅上我新买的裙摆,在浅黄色碎花上晕开刺目的斑点。
婆婆枯树枝似的手指捻着杯沿,眼尾褶子挤成锋利的弧度:穿成这样,是要给谁看
她稀疏的白发绾得死紧,髻上插着去年清明我给买的桃木簪。
我下意识拽了拽刚到膝盖的裙摆。
村东头王寡妇穿旗袍开叉到大腿根,赶集时和粮站会计调笑,怎么不见她说指甲掐进掌心,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妈,城里都这么穿。
竹帘外飘来猪食槽打翻的响动,惊得母鸡扑棱棱飞过窗棂,
张明说好看。
搬出在外打工的丈夫是我最后的护身符,这句话卡在喉头像吞了颗生核桃。
李芳突然站起来,发黄的的确良衬衫擦过我的胳膊,带起一股樟脑丸混着皂角的酸味。
她抄起竹竿上晾着的麻布围裙甩过来,粗砺的边角在我锁骨划出红痕:套上!张家媳妇不能露胳膊露腿!
围裙下摆沾着隔夜的油渍,混着前襟洗不掉的猪草汁,牡丹刺绣的丝线脱了半截,歪歪扭扭趴在补丁上。
竹帘被风掀起又落下,在斑驳的砖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灶膛里柴火噼啪炸响,混着后院猪圈飘来的味道,发酵的泔水味直往鼻腔里钻。我盯着围裙上那朵残破的牡丹,突然想起上周赶集时,李芳在布摊前摸了半天的确良料子,指尖在藏青色布匹上反复摩挲,最后却抓起最便宜的粗麻布。
布贩子嗤笑的声音像根鱼刺,至今还扎在我耳膜里:老太婆,这料子给驴打滚都嫌糙。
隔壁传来二婶尖利的笑声,她新烫的卷发从院墙探出来,活像只倒扣的鸡毛掸子:芳姐,你家小媳妇又看闲书呢
晾衣绳上的蓝布衫突然兜头罩下,李芳踮脚收衣服的动作顿在半空,
可不,城里带来的金贵毛病。
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正正压在我翻开的书页上,把宋体铅字碾成一团模糊的黑雾。
第二章
竹扫帚划过青砖的沙沙声突然掺进异样的波动。
书页在我膝头哗啦轻响,婆婆佝偻的背影正在槐树下晃动,苍蓝布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磨得发亮的铜钥匙串。可那句闷在胸腔里的叹息却清晰撞进耳膜,惊得槐树枝头两只麻雀扑棱棱飞走。
婉儿今早又剩了半碗粥...
婆婆的扫帚在地上划出凌乱弧线,枯瘦的手指攥得竹柄吱呀作响,
昨儿嫌粥稀,今儿又嫌稠,我这张嘴啊,净挑刺。
我死死攥住泛黄的纸页,《论语》里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字迹被指甲掐出月牙。
晨露未干的青砖上,婆婆的影子突然歪斜。扫帚柄当啷磕到嵌在砖缝里的鹅卵石,她踉跄时我脱口而出:小心!
两人都愣住了。婆婆背对着我摆摆手,鬓角银丝在晨光里颤动:不妨事。
可暗哑的心声顺着风飘过来,像断了线的佛珠一粒粒砸在地上:又凶她了...明明想说粥熬得香,米油都熬出来了...
我竟然能听到婆婆的心声,可这样的能力,到底是福还是祸。
蝉鸣陡然尖锐起来,我抖着手摸向石桌上的陶碗,凉茶泼湿了靛蓝袖口。
挎着菜篮哼小曲的王婶恰巧路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