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磕碰痕迹像枚枚军功章。
他看见我胸前的工牌眼睛一亮,浑浊的眼球里泛起微光:
我孙子阿明也穿这个颜色,在浦东送外卖,过年说要给我买台带遥控器的电视机。
他的房间不足十平米,墙上挂着泛黄的日历,停留在2019年12月,那是阿明最后一次回家的月份。
保温箱里的芹菜香干肉丝饭还冒着热气,他却从裤兜掏出个铝制饭盒,掀开时冰碴子碰着盒盖叮当响——是前天的菜泡饭,青黄的菜叶冻成深褐,饭粒结着冰,像块发霉的石头。
后来每周三下午四点,系统总会精准派来他的订单:两个白面馒头,一块红方腐乳,备注栏固定写着麻烦带份当天的报纸——参考消息。
可每次送过去,报纸都原封不动垫在搪瓷缸下,边角被茶水洇出褐色的云纹,最新的日期停留在三个月前,仿佛时间在这个七楼的小屋里静止了。
爷爷说,阿明最爱看参考消息,以前每周都会陪他读报,现在只能对着报纸上的铅字发呆。
暴雨天迟到的那次,推开门看见他对着窗台上的仙人球说话。
塑料盆里泡着三个矿泉水瓶,瓶身画着歪扭的笑脸,用红笔描了眼睛——那是小学生的笔法,和妹妹小时候给我画的加油卡片一模一样。
阿明说仙人球开花像蝴蝶,翅膀是雪白雪白的。
他粗糙的拇指抚过仙人球的刺,突然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
我养了十年,每天早晚各浇半勺水,可它连个骨朵都没见过。
窗台上的阳光斜切进来,在他驼背上投下蝴蝶状的光影,却始终没有翅膀展开的声响。他转身时,我看见床头贴满泛黄的奖状,
三好学生劳动标兵,每张照片里的小男孩都穿着海魂衫,笑得像朵向日葵——那是年轻时的他,也是送外卖的孙子阿明。
相框旁边,放着阿明五年前寄的明信片,背面写着:爷爷,等我攒够钱,接您去浦东住。
他塞给我的炒瓜子里夹着张照片:1983年的夏天,
穿海魂衫的年轻人站在二八大杠旁,车把上挂着和我同款的绿色帆布包,后座绑着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铝制饭盒,
车筐里躺着束野花。
那时候在钢厂上班,每天骑车二十里,饭盒里装着你奶奶烙的饼。
他摸着照片上的自行车,像是在抚摸时光的年轮,
后来厂子倒闭,我就靠这辆车摆摊修鞋,供阿明他爸上大学。
下楼时听见楼上哐当一声,回头看见搪瓷缸滚在门槛边,褐色的茶水在地面蜿蜒成河,像条断了的生命线。
第二天门口的便利贴写着勿扰,红笔边缘洇着水痕,像哭过的眼睛。
但系统里的订单依然每天弹出,备注栏空白得让人心慌,直到某天我在订单备注里看见一行小字:
阿明,爷爷等你回家吃饭。字迹颤抖,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再去时,我在便利店买了袋营养快线,瓶身上贴着张便利贴:
爷爷,喝这个长力气,您的仙人球一定会开花。
第三天经过,发现瓶子上多了幅简笔画:仙人球顶端开着朵歪歪扭扭的花,旁边画着个戴头盔的小人,举着保温箱在飞,小人脚下踩着朵云,云上写着阿明。
阳光穿过玻璃窗,照在那株依然没有开花的仙人球上,刺尖闪着细碎的光,像星星掉进了尘埃里,而我知道,有些等待,本身就是开花的过程。
爷爷开始在门口放把藤椅,每天下午四点准时坐在那里,望着巷口的方向,像座守望的雕像。
4
冬夜里的星光
跨年那晚的风带着冰碴,电动车仪表盘的电量像漏了底的水桶,红色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