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歉。张伐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茗的嘴唇颤抖着:哥,我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
我说,道歉。
空气仿佛凝固了。穆雨靠在枕头上,平静地注视着这场闹剧。她注意到秦淇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张伐身上,那种混合着爱慕与怨恨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就像刘折最后一次看她时的样子。
对不起。秦淇突然开口,声音清脆得像玻璃碎裂,我们只是……太关心学长了。
穆雨轻轻笑了。这个笑容似乎激怒了张茗,她突然冲上前来:你得意什么不过是个攀高枝的……
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未尽的话语。张伐收回手,看着妹妹脸上迅速浮现的掌印:滚出去。
当病房重归寂静,穆雨疲惫地闭上眼睛。张伐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温度灼人:三个月。他突然说,给我三个月,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穆雨没有问他要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现在做了还有什么用监测仪的滴答声在沉默中格外刺耳,像倒计时的秒表。
出院那天,梁乐开来那辆满是泥点的吉普。穆雨抱着装满药的塑料袋,看见校门口停着熟悉的黑色轿车。张伐靠在车边,手里拿着一沓文件。
休学手续。他把文件递给梁乐,她需要静养。
梁乐没有接,而是看向穆雨。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取悦了张伐,他嘴角微微上扬:你自己选。
阳光太刺眼了。穆雨眯起眼睛,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游移。最终,她走向吉普车,却在开车门时听见张伐说:秦家下周移民加拿大。张茗去了瑞士女校。
这句话像个隐形的钩子,拽住了她的脚步。穆雨回头,看见张伐手里拿着那本孕期指南,书页间露出一角照片——是他们在天文台拍的合影,背面写着日期:1995年4月18日。
弦理论认为,张伐的声音很轻,宇宙最基本的单位是振动的弦。
穆雨的手指僵在车门把手上。那是她曾经随口提过的命名理由,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吉普车驶离医院时,梁乐突然开口:我在北方发现了个有趣的地质构造。他从兜里掏出块矿石标本,磁异常值超标三十倍。
穆雨接过石头,表面的晶簇在阳光下闪着诡异蓝光。她把标本贴在掌心,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达心底。后视镜里,张伐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转弯处。
什么时候出发她轻声问。
梁乐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迟疑道:下个月。
穆雨望向窗外。行道树的影子一道道掠过脸颊,像监狱的铁栅栏。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腹部,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可能理解弦理论的生命。而现在,那里只剩下空荡荡的疼痛,和一颗比矿石更坚硬的心。
9.
勘探队的招募公告在风中猎猎作响,穆雨站在布告栏前,指尖拂过那张泛黄的纸张。羊皮纸粗糙的质感硌着指腹,上面塔克拉玛干沙漠勘探项目几个字被阳光晒得褪了色。她眯起眼睛,远处祁连山的轮廓在热浪中微微扭曲。
丫头,这不是闹着玩的。梁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熟悉的烟草味,上次有个北大高才生,进去三天就哭着要回家。
穆雨转身,勘探队长晒得黝黑的脸上皱纹纵横,像被风沙雕刻过的岩层。她递上准备好的文件袋:我的申请材料。
梁乐没接,只是盯着她瘦削的肩膀和手腕上凸出的骨节。三个月前医院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孩似乎还在眼前,而现在她站在这里,眼里燃着他看不懂的火。
那小子知道吗他突然问。
穆雨的表情纹丝未动。风吹起她束在脑后的马尾,露出耳后一道淡白的疤痕——那是张茗的指甲留下的。她只是平静地重复:我的申请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