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骤雨惊魂
苏晚晴是被瓦檐漏下的雨水砸醒的。
冰凉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进衣领,激得她猛然坐起。后脑撞在糊着旧报纸的土墙上,震得梁柱间簌簌落下陈年积灰。她摸索着去挡漏雨的豁口,指尖却触到湿漉漉的稻草——这不是她那间带新风系统的公寓。
惊雷劈开夜幕的瞬间,墙头结婚照里穿碎花衬衫的姑娘朝她冷笑。玻璃框反射的冷光里,苏晚晴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枯黄头发结成两股麻花辫,的确良衬衫领口沾着油渍,左手无名指戴着磨花的银戒。
又一道闪电照亮窗台塑料假花,西屋突然传来木门吱呀声。
作孽啊!小虎浑身烫得像火炭!
苍老的哭喊穿透雨幕,苏晚晴裹着补丁摞补丁的棉被冲出去。堂屋泥地汪着水洼,穿靛蓝大襟褂的老太太正用豁口搪瓷缸往孩子额头上敷湿毛巾。煤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照见男童脖颈处狰狞的烫伤。
原主的记忆如锈刀剜进太阳穴。三天前这双涂着凤仙花汁的手,将滚烫的搪瓷缸砸向躲在饭桌下的孩子,只因他打翻了半碗棒子面粥。
得送卫生所。苏晚晴扯过墙头挂着的军大衣。衣摆蹭过结着蛛网的毛主席像,内袋里有什么硬物硌着掌心。
老太太突然张开双臂堵住院门:二十里山路,雨大成这样,后坡准要塌方!她枯树皮似的手死死扒着门框,混着雨水的白发黏在沟壑纵横的脸上,上个月老刘家媳妇就是...
闷雷碾过老太太的呜咽。苏晚晴已经用塑料布裹住烧得抽搐的孩子,蓑衣往身上一披就冲进雨幕。胶鞋陷进泥浆的刹那,她恍惚记起原主每月初都会在灶膛烧汇款单,跳动的火舌映着汇款单上上海虹口区的字样。
山风卷着雨点抽在脸上,手电筒光圈在盘山道上忽明忽灭。背上的孩子突然剧烈咳嗽,滚烫的呼吸喷在她后颈:娘...别打我...
抓紧了。苏晚晴把捆被褥的麻绳又勒紧两圈。前日公社喇叭还在播报暴雨预警,此刻山涧轰鸣声已近在咫尺。拐过老槐树时,她听见某种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当心!
惊雷与男人的暴喝同时炸响。军用雨披带着体温兜头罩下,苏晚晴被铁钳似的手掌拽着滚向内侧山壁。碎石擦着脸颊飞过,背篓里的孩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
泥石流轰隆着冲垮他们方才站的位置。
陆振国将军用水壶塞进她手里时,苏晚晴才发觉自己满嘴铁锈味。这个在原主记忆里沉默如山的男人,此刻正单膝跪地给孩子裹绷带。他洗得发白的军装右肩渗着血,应该是护着他们躲落石时被划破的。
不要命了他拧开虎头牌手电筒,光束扫过苏晚晴磨破的膝盖。孩子脖颈处的烫伤在冷光下泛着水光,像块烙在皮肉上的耻辱印记。
卫生所青砖墙上的计划生育好标语被雨水冲刷得斑驳。值班医生掀开小虎衣服时倒抽冷气,苏晚晴盯着孩子肋骨处新旧交叠的淤青,忽然理解为何原著里这孩子长大后要拿柴刀砍死继母。
三度烫伤,再晚半天就得败血症。老医生推了推缠胶布的眼镜,蘸水钢笔在病历本上划出沙沙声,先去缴十块钱押金。
陆振国摸遍四个口袋,最后掏出用红绳捆着的纸币。五张皱巴巴的大团结沾着泥水,是他刚从矿上预支的半月工资。苏晚晴摸着军大衣内袋里的硬物——不是她以为的钱夹,而是个贴着英文标签的棕色药瓶。
原主记忆突然刺痛神经:每月初邮差摇着铜铃送来牛皮纸信封,她总躲在灶间,就着煤油灯把汇款单烧成灰烬。火苗跃动时,西屋樟木箱底的军功章盒子会发出细微响动。
妈妈...
病床上的呓语让苏晚晴指尖发颤。小虎烧得干裂的嘴唇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