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赵姓,赵王室余孽。
典狱令的木牍重重磕在我脊梁骨上,我闻到他腰间头骨印纽的血腥气。
左额的烙铁刚烙下,疼得眼前发黑,却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大人记错了,小的姓秦,从邯郸城破那日起,便姓秦。
嘴硬。典狱令揪住我头发,将我左脸按在青石板上。
长平之战时你父亲在赵军任都尉,砍过我秦军三十颗人头,如今他的头骨刻着‘隶臣’二字,就悬在隐宫门口。
我盯着砖缝里的蚂蚁拖走半粒米,后颈突然挨了一鞭,明日起去章台宫当差,若让王绾大人发现你是赵虏。
他忽然贴近我耳边,温热的呼吸混着酒臭。
就剜了你弟弟赵成的眼睛,喂给隐宫的鸱鸮。
砖缝里的蚂蚁在月光下投下细弱影子,却让我想起邯郸城破时,秦军铁蹄下的蝼蚁,它们被踩碎前,是否也在盯着某粒米
典狱令的威胁像块烙铁,在我心里烫出更清晰的路,章台宫是秦王与重臣议事之地。
王绾的书案上摆着大秦律典,只要能磨好一砚墨,就能看清竹简上未干的朱砂批文;只要能扫净一片砖,就能记住重臣们鞋底的官阶纹章。
赵成藏在袖口的碎玉,不该是母亲的陪葬,而该是敲开权门的砖锥。
夜里,赵成蜷缩在柴草堆里啃炊饼,指缝间还沾着白天勒死小宦者的血:阿高,典狱令说王绾大人缺个磨墨的……
他忽然把饼掰成两半,塞进我手里的那半带着体温,你记得咱娘临终前说的话么玄鸟的爪子断了,喙还能啄人眼珠。
我摸着左额的烙痕,指尖触到凹凸的隶字:明日我若被王绾打死,你就用咱娘的玉佩残片,划开他的喉咙。
赵成猛地抬头,眼里映着石窗漏下的月光,我看见他藏在袖口的碎玉,正是母亲悬梁前塞进我衣襟的那半块玄鸟佩。
赵成!典狱令的吼声传来,赵成迅速把碎玉塞进我手里,自己迎了上去。
我听见皮鞭抽在骨肉上的闷响,却咬住嘴唇没动,在隐宫,眼泪比血更值钱,而我们的血,早该用来浇灌仇恨。
2
竖子!‘废’字的戈部是这么写的
王绾的皮鞭抽在我后颈,我趴在书案上,狼毫在竹简上拖出歪斜的墨迹。
血珠滴在废字末尾,倒像个跪着的人形:大人恕罪,小的手不稳……
手不稳王绾抓起我的手,将食指按在砚台里,你这双手,本该握剑杀人,却要握笔写秦隶,赵虏的血,终究是脏的。
他忽然看见我袖口露出的碎玉,眼神一凛:这是什么
我立刻攥紧手心,碎玉划破掌心。
王绾的皮鞭抽在背上时,我数着鞭数,十三鞭,对应郎中令丞的十三道铜印纹。
他骂赵虏的血脏,却不知我每日清晨用舌尖舔舐砚台里的残墨,让秦隶的笔画渗进喉管,让赵语的乡音烂在肚里。
袖口的碎玉不是破绽,是我故意露出的饵,等他问,等他疑,再用他的疑,铺就接近秦王的路。
回大人,是前日收拾书案时,捡到的您掉落的玉屑。
王绾的目光在我左额烙痕与碎玉间逡巡,忽然冷笑:倒是个机灵的。明日随我去甘泉宫,陛下要考校宦者秦隶,若让陛下看出你是赵虏,我便剜了你的舌头。
更深露重,王绾的鼾声从内室传来。
我爬到书架前,指尖刚触到赵世家竹简,窗外突然传来闷响。
借着月光,我看见谒者令正往花坛里埋木盒,动作慌乱如丧家之犬。
谁在那里谒者令转身时,我已跪在他脚边。
他认出我是王绾的从吏,松了口气:小友,帮我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