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白！谁让你给纸人点眼睛的！老掌柜的烟袋锅砸过来时，我正往纸新娘眼角点朱砂。

    笔尖戳破宣纸的刹那，后院古井咕咚一声响。

    煤油灯下，纸人嫁衣无风自动，我后颈突然刺痛——那滴朱砂竟顺着我胎记纹路，渗进了皮肉里……

    第一章

    朱砂泪

    沈知白！你给纸人点睛了！

    老掌柜的烟袋锅子哐当砸在案板上，震得那对描金凤冠的纸新娘晃了晃。煤油灯的火苗猛地一矮，纸人左眼角那颗泪痣在暗下来的光里红得扎眼，像刚沁出的血珠。我满手朱砂还没擦净，指缝里黏腻腻的，低头一看，掌纹都被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陈家送来二十块大洋。我故意把银元摞在祖师爷牌位前，最顶上那块当啷转了两圈才倒下，够买三百刀竹宣纸，您老还嫌我画蛇添足

    窗外滚过一道闷雷，青白色的电光劈进来，老掌柜的脸在那一瞬青得像井底泡胀的死人。他枯树皮似的手突然抓住桃木尺，尺子上的八卦纹硌得他掌心渗汗：吞金死的怨鬼要借活人精气——

    话突然卡在嗓子眼里。我后脖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案台上的纸人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头——本该朝外的喜服正面，现在直勾勾对着我的胸膛。描金的领口下，一抹竹篾从纸皮下刺出来，白森森的像是獠牙。

    后门吱呀一声，阴风卷着井水腥气扑进来。老掌柜突然发疯似的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符，那些符纸刚沾到嫁衣就嗤地烧起来，灰烬打着旋儿落在地上，竟排成个歪歪扭扭的债字。

    我大褂下摆突然一沉。低头就看见纸新娘的右手攥住了我衣角，描着金凤指甲的指头陷进棉布里，发出像掐嫩芹菜似的咯吱声。老掌柜的桃木尺啪地抽在我腿上，那手唰地缩回去，留了个月牙形的湿印子。我拿灯一照，布料上渗着淡黄黏液，闻着像放馊了的藕粉混着铁锈味。

    陈小姐吞金那晚...老掌柜突然撕开纸人裙摆，露出竹骨架上缠着的红绳——那绳子泡得发黑，缠得却极讲究，每绕三圈打个死结，像给死人捆寿衣的绑法，绑的是浸过尸水的五色线，你当普通扎彩活儿做

    他猛地扯断一截绳头，我听见后院井里传来咚的回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了水。老掌柜的手突然抖得像筛糠，烟袋锅里未燃尽的烟丝洒在案上，拼出个癸字。

    我摸到发烫的竹骨，突然看清绳上褪色的字迹——以魂补魂，癸亥年冬。那墨色古怪，凑近了竟闻到一股子腥甜，像是用陈年血痂研的墨。

    今年，恰是下一个癸亥年。

    煤油灯啪地爆了个灯花。我这才发现纸人新娘的盖头不知何时掀开一角，露出半张空白的脸——本该画五官的地方，现在糊着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灯光透过去能看见皮下青紫色的血管纹路。

    您看这个。我强压着恶心去掀那层皮，指尖刚碰到就听见刺啦一声，人皮底下渗出黑水，顺着案台流到地上，竟汇成个歪扭的沈字。

    老掌柜突然掐住我手腕：别动！他烟袋锅往人皮上一按，滋滋声中冒起青烟，这是剥的活人脸皮...陈家小姐下葬前，肯定被动了手脚。

    后院又传来咕咚一声，比先前响得多。我们冲出去时，井沿上搭着几缕湿头发，发梢缠着半截金簪——正是我昨夜偷偷塞进纸人袖中的定情信物。簪头上镶的珍珠现在变成了死灰色，表面凸起无数小疙瘩，细看竟是缩微的人脸！

    完了...老掌柜腿一软跪在井边，她借了朱砂泪认路，今晚子时准来索命。说着突然撕开自己衣领，苍老的胸口上赫然有个和我胎记一模一样的蟠龙纹，沈家三代人，谁也逃不过...

    井水突然翻起浪花，浮上来半张泡烂的契约纸。我弯腰去捞时，水里唰地伸出只白骨手，指甲盖涂着和我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