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柳明梅,柳家的大小姐。
母亲总说,我出生那日,院中那株老梅开得正好,父亲从扬州带回一船丝绸,赚了第一笔大钱。因此我得了明梅这个名字,也得了母亲全部的宠爱。
二妹明兰出生时,正值春兰初绽的时节。母亲难产两日,拼死生下她后,便伤了根本,再难有孕。而父亲膝下无子,无奈之下,只得默许府中妾室生育。
三月后,一位扬州来的瘦马竟诊出了喜脉。那女子生得纤弱,却不想腹中双生,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产下一对龙凤胎。父亲闻讯大喜,连声称此乃家门吉兆,当即将那瘦马抬了姨娘。男孩取名明竹,女孩唤作明菊,自此之后,父亲的心思便渐渐偏向了那对龙凤胎,尤其是长子明竹。
大小姐,夫人叫您过去挑料子呢。丫鬟春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放下手中的绣绷,整了整衣襟。母亲近日总唤我去看她为我准备的嫁妆——县令家的小儿子已下了聘,婚期定在来年开春。
路过西厢小院时,我听见了熟悉的抽泣声。透过半开的窗棂,我看见明兰正伏在案上,肩膀微微颤抖。她的贴身丫鬟夏荷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二小姐又挨骂了我轻声问守在门外的婆子。
回大小姐,夫人嫌二小姐绣的帕子针脚太粗,说是嫁给猎户家都嫌丢人。婆子压低声音,说了好些难听的话。
我叹了口气,推门而入。明兰听见动静慌忙擦脸抬头,见是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姐。
她生得不算美,但眉眼温润,像极了父亲。此刻眼眶通红,鼻尖也泛着粉色,手里还攥着那条被母亲嫌弃的绣帕。
让我看看。我接过帕子,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几朵兰花,针脚确实不齐,但比上月那条已经好了许多。进步不小,只是收针还不够利落。改日我教你一种新针法。
明兰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母亲说,我这样的绣工,嫁去张家只会丢柳家的脸。
我心头一紧。张家是城外的猎户,虽有些家财,但与柳家终究门不当户不对。父亲给明兰说这门亲事时,母亲竟也未反对。
别听母亲胡说。我坐到她身边,掏出自己的丝帕替她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张家人实在,不会计较这些虚的。再说,你还有一年才出嫁,足够把绣活练好了。
明兰垂下眼睛,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大姐,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明竹能背《中庸》了,明菊的琴弹得连教习都夸,而我...
胡说!我打断她,上月你帮父亲算的那笔账,连账房先生都夸精细。你只是不善那些讨巧的玩意儿罢了。
这话倒是不假。明兰虽不善女红,但对数字格外敏锐。父亲偶尔让她核对账目,她总能找出旁人忽略的错处。只是这些本事,在母亲眼里远不如一手好绣活来得体面。
大姐,夫人催您过去呢。春桃在门外轻声提醒。
我起身整理衣裙,临走前捏了捏明兰的手:明日我带新得的胭脂来给你试,杭州来的,颜色正配你。
走出小院,我心中郁结难解。母亲对明兰的态度,全家都心知肚明。她怨明兰不是个男孩,怨因生明兰坏了身子,让姨娘有机会生下龙凤胎。这些年来,她对明兰时冷时热,有时连正眼都不愿给一个。
大小姐来了。母亲的贴身嬷嬷迎上来,掀开内室的珠帘。
母亲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面前摊着几匹上好的云锦。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保养得宜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虽已年近四十,她仍美得惊人,眉目间带着官宦小姐特有的傲气。
梅儿,快来。母亲招手唤我,看看这匹缎子做嫁衣如何
我走近细看,那是一匹正红色的云锦,暗纹是并蒂莲花,华贵却不显俗气。极好,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