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一个名字被水渍晕开,但我知道那是谁。
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五岁的我发着高烧,阿嬷在床头哼着童谣:
......谁家娃娃在哭丧......
你本来该是第三个。
三叔公突然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向神龛。
烛光下,褪色的红袄布娃娃缓缓抬头,没有五官的脸上浮现出我的轮廓。
院外传来唢呐声。
透过门缝,我看见一队纸人抬着花轿经过。
轿帘被阴风吹起,露出里面坐着的新娘——
她穿着我的嫁衣,盖头下传来阿嬷的童谣:
......五更天,拜堂时——
三叔公的手突然松开。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指尖开始变得透明。
布娃娃的丝线正从我的指甲缝里钻出来,一针一线地缝着我的皮肉。
在彻底变成布偶前,我听见童年的自己在唱最后一句:
......新娘子,笑断肠。
4.
我的视野突然被一片猩红覆盖。
花轿的帘子完全掀开,新娘的盖头被阴风卷起——
那下面根本没有脸,只有一团蠕动的头发,正不断往下滴着井水。
阿秀,来。新娘伸出青白的手,腕上戴着我小时候丢在井边的银镯,该你当新娘子了。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三叔公的呼喊声越来越远。
每走一步,就有更多的丝线从我的关节处钻出来,像提线木偶般牵引着我。
就在我要碰到轿帘的瞬间,祠堂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供桌上的长明灯炸裂,火苗顺着族谱窜上房梁。
火光中,我看见无数个小小的手印在墙上浮现,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个名字:
林秀
新娘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
她的红嫁衣开始褪色,露出底下泡得发胀的皮肤——
那分明是二十年前投井的寡妇!
你骗我!
她腐烂的手指抓向我的脸,说好三个童子就能换回我的孩子——
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把我拽回祠堂。
三叔公往我手里塞了把生锈的剪刀:快!剪断线!
我低头看见自己的四肢都连着半透明的丝线,一直延伸到燃烧的族谱后面。
剪刀合拢的瞬间,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童声尖叫。
等我再抬头时,花轿已经烧成了灰烬。
晨光中,阿嬷静静躺在祠堂中央,怀里抱着那个褪色的布娃娃。
她的嘴角渗出血丝,却带着诡异的微笑。
三叔公瘫坐在门槛上,手里攥着一截断裂的红绳:
造孽啊......当年就不该让那寡妇怀着孩子投井......
我踉跄着走到井边,水面突然泛起涟漪。
井底传来熟悉的童谣声,这次是轻柔的摇篮曲调。
有冰凉的小手碰了碰我的指尖,然后慢慢沉入黑暗。
正午的钟声响起时,我发现自己站在村口。
行李箱的轮子卡在石板缝里,身后传来孩子们嬉笑的声音:
月娘娘,白晃晃......
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背包里,那个褪色的布娃娃突然动了动,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哼唱:
......照得小鬼翻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