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给穿民国学生装的我佩戴同款玉簪;烫着卷发的母亲为穿的确良衬衫的我调整簪头角度;无数个我在画面中重复着及笄仪式,直到最新影像里穿校服的我接过玉簪。
这是张家女儿们的《往生录》。小姨的绣鞋踏碎满地槐花,翡翠胸针在黑暗中明灭如呼吸。她指尖划过帛书,光影突然定格在某个暴雨夜:穿粗布麻衣的我被按在祭坛上,簪头翡翠裂开,涌出的琥珀色液体中浮现出小姨的面容。
祠堂梁柱上的盘龙突然睁开石目,我颈后的胎记灼如烙铁。帛书上的光影开始倒流,那些我的影像逐个破碎,化作光点汇向供桌上的琉璃盏。盏中液体沸腾翻涌,逐渐凝成我的面容,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小姨的神韵。
时辰到了。父亲突然开口。他耳后的晶状结痂开始剥落,露出皮下新生的鳞纹。母亲腕间的翡翠镯子应声碎裂,十二枚蛇形玉片悬浮空中,拼成个旋转的八卦阵。
祠堂四角的地砖同时翻转,升起四尊蛇首人身的铜像。当铜像口中的琉璃盏对准我时,怀中的桃木符突然腾空燃烧,青烟中浮现陈姨扭曲的脸:快毁掉簪子!那是锁魂钉!
簪头的翡翠蛇眼骤然睁大,玉簪竟自行往颅骨深处钻去。我忍痛抓住簪尾,指尖触及的鳞片突然竖起,在掌心划出北斗状的血痕。血珠坠入琉璃盏的瞬间,祠堂所有烛火同时转绿,梁上的盘龙脱离石柱,化作虚影缠绕住我的四肢。
小姨的吟唱混着雷声轰鸣:乾坤倒转,移星换——
咒语被刺耳的碎裂声打断。祠堂西窗突然炸开,十二妹抱着褪色的布偶立在雨中。她怀中的布偶双眼镶着翡翠,此刻正与我簪头的蛇眼共振发光。当女婴伸出布满鳞纹的手指时,我听见十八年来每夜梦魇中的那个声音——正是从她喉间发出的苍老嘶鸣。
琉璃盏中的液体突然凝固,我的倒影在盏中分裂成二十三个少女。她们颈间银锁叮咚作响,同时抬手握住簪尾。钻心的剧痛中,簪头翡翠咔嗒裂开,掉出枚刻着生辰八字的青铜钥匙。
祠堂地面开始塌陷,露出底下幽蓝的密室。无数水晶棺椁在暗室中列阵,每具棺内都躺着个戴蛇形玉簪的少女。最深处那具敞开的棺椁里,铺着件月白旗袍,胸针位置别着片带血的龙鳞。
十二妹突然发出尖笑,她手中的布偶腾空飞向小姨。当翡翠蛇眼与胸针重合的刹那,我望见琉璃盏中浮现出震撼的画面:二十三个我正站在不同年代的祠堂里,同时折断了发间的玉簪。
第六章
寡妇新生
梅子黄时的雨雾里,王寡妇的乌木梳齿间缠着青丝。我隔着竹篱望见她立在井台边,月白衫子衬得脖颈莹润如玉,那件打了十年补丁的粗布衣裳早不见了踪影。
小婉来得正好。她笑着招手,耳垂上新添的翡翠坠子晃出残影。走近了才看清那坠子雕着衔尾蛇,蛇眼处的红宝石竟与小姨胸针上的如出一辙。
井沿青苔间粘着几缕珍珠色丝絮,在雨中泛着琥珀光泽。王寡妇的绣鞋尖掠过潮湿的麻袋,暗色水痕顺着缝隙渗入青砖,空气里浮动着奇特的檀腥味。她哼唱的摇篮曲忽高忽低,腕间翡翠镯子随节奏叩击井栏,震得水面浮现出二十三个同心圆。
哗啦
草席突然被风掀起一角。我本能地抓住席边,指尖触及的瞬间仿佛摸到某种温热事物。席下堆着的三个襁褓形状凸起,每个表面都覆着层半透明薄膜,在雨中折射出七彩光晕。
都是要送去救助所的弃婴。王寡妇的梳子插入我发间,冰凉梳背贴着后颈胎记,张灵姑娘心善,最见不得孩子受苦。
梳齿刮过头皮时,我瞥见梳柄内侧的蛇形刻痕。那些纹路与地窖培养罐上的符咒极其相似,而襁褓薄膜下隐约可见的鳞状纹路,竟与我昨夜在琉璃盏中见到的影像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