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在他脸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恍若行走在阴阳交界的夹缝里。
临时羁押室的空调嗡嗡作响,暖风热得让人发昏。
罗汝林盯着那位读报的中年女性,她的指甲涂着剥落的红漆,在报纸边缘划出沙沙的声响。
宋军刚挨近沙发就被喝止,踉跄着退向墙角时,罗汝林看见他后颈新添的疤痕——那是上个月在监室里被同号犯人用牙刷把捅的。
此刻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白,像条丑陋的蜈蚣趴在苍白的皮肤上。
到墙边蹲着去!
法警的皮鞋尖踢在宋军脚踝上,声音里带着不耐烦的暴戾。
罗汝林垂下眼睑,盯着自己布鞋上的泥点——那是今早经过警戒线时踩的,此刻却成了他与外界最后的联系。
王石挨着他蹲下,身上散着廉价肥皂的气味,混着空调的热气,让人反胃。
法警们开始议论明星的异国恋情,声音像苍蝇般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
罗汝林数着墙上的瓷砖缝,突然想起妻子的梳妆镜。
结婚时她对着镜子描眉,说以后要教儿子认星座。
那时的阳光穿过纱窗,在她发间织出金色的网,而现在,他连儿子的生日都错过了二次。
罗汝林。
年轻法官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那人的制服熨得笔挺,领口别着的法徽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罗汝林抬头时,看见法官袖口露出的手表——表盘是深蓝色的,像他曾送给妻子的那条项链。
对起诉书有无异议
问题轻飘飘地落下,却像块石头砸在心上。
罗汝林想起宋军递来的那杯酒,想起仓库里突然爆燃的火光,喉咙里涌起腥甜,却只是沉默。
庭审的铃声像冰锥刺进耳膜。
罗汝林被推进审判厅时,首先看见的是旁听席上的白菊——它们被随意插在矿泉水瓶里,花瓣上的水珠正一颗颗坠落,在地面洇出深色的斑点。
他下意识寻找妻子的身影,却只看见王石的妻子抱着孩子,小家伙正啃着手指,对周围的肃杀浑然不知。
审判长的头顶在灯光下反光,像面镜子映出罗汝林的狼狈。
他听见公诉人宣读起诉书的声音,那些词句像锋利的刀片,将他的人生切割成丑陋的碎片。
被告人罗汝林,伙同他人故意纵火……
他盯着公诉人翻动卷宗的手指,突然想起案发当晚,宋军说去仓库拿点东西时,指甲缝里沾着的汽油味。
我反对!
辩护律师的声音让他猛地抬头。
钟律师站在辩护席上,西装上的暗纹在灯光下流动,像一片沉稳的深海。
现有证据无法证明我的当事人主观故意……而且此案与今天主审案并无关联。
律师的话语里带着金属般的铿锵,罗汝林看见公诉人皱起眉头,女助手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妻子常说的话:真相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质证环节,投影仪打出监控截图。
画面里的他转身时,罗汝林死死盯着那人耳后的胎记——那是块月牙形的斑,而他自己的左耳后只有颗不起眼的黑痣。
钟律师呈上的证人证言里,便利店老板说案发当晚看见戴棒球帽的男人买烟,付款时用的是张尾号0723的信用卡——那是宋军的常用卡,尾号是他女儿的生日。
法庭里响起窃窃私语。
罗汝林看见审判长前倾的身影,看见公诉人交换眼色时皱起的眉峰。
这时,旁听席右侧的年轻女子突然起身,她穿着黑色风衣,怀里抱着文件夹,发丝被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