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卫生间,我听见水流声里混着压抑的抽泣。二梅留下的新案板摆在月光里,麦穗图案像道未愈合的伤。我摸着温翠香藏在枕头下的记账本,发现最后一页多了行小字:二梅的花卷比我蒸的白,她看小林的眼神,像我看他切菜时的样子。
创业初期的艰辛,像案板上的面团,被现实反复揉搓。二梅的出现,像阵突然的风,吹散了铁皮棚里原本的温度。温翠香耳后的痣在煤油灯下忽明忽暗,红绳转运珠的结越系越紧,而我握着雕花刀的手,突然分不清该切的是葱花,还是横在我们之间的那根看不见的线。
当清晨的第一笼蒸汽升起时,二梅没有来。温翠香的擀面杖敲在新案板上,声音比往日清脆,却带着异样的孤独。红绳铃铛不知何时被她重新系上,却在擀面时发出细碎的响,像谁在小声啜泣,为这段刚开始就即将错位的创业路,为三个被生活揉在一起的年轻人,留下道难以愈合的褶皱。
第九章
雪地里的顶针
二梅离开后的第七天,太原下了场罕见的冻雨。铁皮棚的铁皮被砸得咚咚响,案板上的面粉结了层薄霜。温翠香的手在冷水里搓洗抹布,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她已经低烧三天,却坚持不肯去诊所,说省下的钱够买袋好面粉。
我望着空荡荡的收银台,突然想起二梅在时,总会在这时递来杯姜茶。鬼使神差地,我穿过结冰的街道,敲开裁缝铺的门。二梅正在煤油灯下补棉袄,顶针在拇指上泛着微光,看见我时慌忙站起来,袖口露出半截藏蓝色的手套——正是她织给我的那副。
小林哥,是不是缺帮手她说话时,黑皮筋滑到手腕,露出道新结的红绳,我昨天路过,看见翠香姐在扫雪,腰都直不起......话没说完,门口突然传来棉布鞋底踩雪的吱嘎声,温翠香裹着褪色的围巾站在风雪里,睫毛上凝着冰晶,手里攥着个空酱油瓶。
冻雨在我们之间织成透明的帘幕。温翠香盯着二梅腕上的红绳,突然笑了,笑声比冰棱还冷:原来红绳是会传染的,你连我的转运珠都要学她踉跄着后退,酱油瓶摔在地上,碎玻璃混着雨水,在裁缝铺的灯光下像撒了把星星。
那天夜里,温翠香把自己反锁在缝纫机旁,我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推开门时,看见她正在剪二梅送的蓝印花布,红绳转运珠缠在剪刀把上,勒出深深的痕:好看吗她举起半片被剪碎的围裙,布片上的葱花图案缺了角,反正你们都喜欢蓝印花,喜欢顶针,喜欢藏蓝色的手套......
我想解释,却看见她枕头下露出半截新手套,正是二梅织的那副,指尖处还留着她补过的针脚。温翠香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突然抓起手套塞进炉子里,火苗腾地窜起来,将她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你留着吧,反正我织的总是漏线头,比不上人家的精致。
雪越下越大,铁皮棚的棉门帘结了冰。温翠香开始整夜整夜地记账,铅笔在账本上划得飞快,常常把二梅两个字戳破。她不再让我碰她的红绳转运珠,连睡觉都压在枕头下,仿佛那是块怕被抢走的糖。
腊月廿八,温翠香的母亲偷偷来找我,棉袄口袋里装着退烧药:翠香她姐把户口本藏起来了,说要给她办北方大酒店的入职手续。老人的手在发抖,她昨晚咳得睡不着,还说梦见你们的早点铺开成了大酒店,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
我买了退烧药赶回铁皮棚,看见温翠香正对着镜子摘耳后的痣——她用眉笔在镜子上画了颗一模一样的浅褐色圆点,笔尖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响:二梅耳后没有痣,对吧她转身时,真痣被粉底盖住了,假痣却歪在耳垂上,这样你们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那天傍晚,二梅冒雪送来袋酵母粉,放在铁皮棚门口就跑。温翠香追出去时,她的脚印已经被新雪覆盖,只留下个牛皮纸袋,里面躺着枚新顶针,刻着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