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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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入学堂
女子岂能为师
一声嗤笑从国子监东讲堂门口传来,柳依依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她缓缓抬头,看见一个锦衣少年倚门而立,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同样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
少年约莫二十出头,一袭湖蓝色锦袍衬得他肤白如玉,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随着他漫不经心的动作轻轻晃动。他生得极好,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带着几分轻佻与不屑。
慕容公子,您迟到了。柳依依放下毛笔,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慕容斐——当朝宰相最宠爱的幼子,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公子——挑了挑眉,大摇大摆地走进讲堂,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新来的教书先生竟是个女子,我还当是谣传。他在第一排正中位置坐下,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柳依依,不知柳先生有何才学,能教导我们这些国子监的学生
讲堂里顿时响起几声窃笑。柳依依注意到后排几个寒门学子担忧的目光,还有那些贵族子弟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今日穿了一袭素色襦裙,发髻简单挽起,除了一支木簪外别无饰物。站在满堂锦衣少年中,朴素得近乎寒酸。但她脊背挺得笔直,目光清亮如秋水。
《诗经·淇奥》有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柳依依缓步走到慕容斐面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慕容公子可知其意
慕容斐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不过是形容君子修身如雕琢玉器罢了。
公子只知其一。柳依依忽然转身,从案几上取来一张新纸,提笔蘸墨,我观公子貌若冠玉,却不知内里如何。
她笔走龙蛇,片刻间一首七言绝句跃然纸上。有好奇的学生凑过来看,不禁念出声:
美玉出昆仑,光华耀目新。
不谙切磋意,空负琢玉人。
讲堂里霎时安静下来。这首诗明褒实贬,讽刺慕容斐徒有外表而不学无术。
慕容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猛地站起身,比柳依依高了近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柳依依不闪不避,仰头与他对视。
出乎所有人意料,慕容斐忽然笑了:好诗。他伸手取过那张纸,小心折好收入袖中,看来柳先生确实有些才学。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却又停住脚步:不过,女子终究应该相夫教子,在这国子监里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柳依依不慌不忙回到讲台:孔子曰有教无类,未闻有有教无性之说。若论才学,妾身不才,倒愿意与慕容公子比试一番。
慕容斐眯起眼睛,讲堂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就在这时,钟声响起,宣告课程结束。
柳依依从容整理书卷:今日讲授《诗经》大义,诸位可自行研读《关雎》《淇奥》二篇,明日交上感悟。慕容公子既质疑妾身才学,便请作《君子论》一篇,字数不得少于千言。
慕容斐脸色一变——他最讨厌写文章。
学生们陆续离开讲堂,柳依依低头整理教案,忽然感觉到一道目光。抬头看去,慕容斐正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见她发现,他立刻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转身离去。
柳依依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水。她听说过慕容斐的名声——宰相幼子,聪颖过人却放荡不羁,是国子监出了名的难缠角色。
柳先生,您今日得罪了慕容公子,恐怕日后...一个寒门学子担忧地提醒道。
柳依依笑了笑:无妨。教书育人,本就该一视同仁。
她不知道的是,慕容斐离开讲堂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去酒楼寻欢作乐,而是直接回了宰相府,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翻出了尘封已久的《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