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带刺的小兽
七岁生日前一周,林岁岁在幼儿园的樟树下遇见了那场预谋已久的审判。
穿粉色公主裙的糖糖举着芭比娃娃,在她眼前晃了晃涂着亮片的指甲:听说你妈妈变成星星了
周围爆发出刺耳的笑声,几个男孩用积木搭出棺材的形状,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林岁岁妈妈之墓。
她攥着妈妈送的小熊玩偶后退,后背抵着粗糙的树皮,看见糖糖手腕上晃动的手链——那是上周苏挽来开家长会时,给全班小朋友发的伴手礼,吊坠里嵌着细碎的珍珠,像极了妈妈项链上掉下来的那颗。
继母会把小孩扔进垃圾桶哦!豆豆举着玩具枪对准她,枪管里掉出颗糖,我家保姆说,她们专门抢别人的爸爸!
林岁岁盯着那颗糖,糖纸上的小熊图案和苏挽每天放在她铅笔盒里的一模一样。
指甲深深掐进小熊的绒毛,她想起昨夜爸爸在厨房和苏挽的对话:岁岁最近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明天我带她去动物园吧,带她去看熊猫。
苏挽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像她第一次给林岁岁扎辫子时,那根总也系不好的蝴蝶结丝带。
生日当天,当苏挽的小羊皮拖鞋碾过玄关的大理石时,林岁岁正蹲在卫生间,用妈妈的珍珠项链在马桶水面画出涟漪。
项链扣环上还缠着几根棕色发丝,那是妈妈化疗前最后一次抱她时留下的。
昨夜她躲在衣柜里,听见爸爸对苏挽说:把那些旧东西收起来吧,别让念念摸到划破手。
岁岁苏挽的声音混着电梯运行的嗡鸣传来,带着不合时宜的轻快,我们买了有烟花的蛋糕哦!
林岁岁浑身僵住。妈妈生前最厌恶的甜腻,说那是浮在表面的快乐,可现在这个家里,从顾念的婴儿床到苏挽的浴袍,到处都是图案。她盯着自己染蓝的指尖——那是今早用蜡笔在客房墙壁画妈妈时蹭上的,保洁阿姨一边擦墙一边嘀咕:这孩子怎么总画些不吉利的红裙子。
顾沉进门时,书包带子上挂着她昨天折断的蝴蝶发卡。十五岁的少年弯腰换鞋,后颈露出块淡红的疤痕——那是上周替她挡住从楼上坠落的花盆时留下的。爸爸在地下车库找停车位,他声音里带着喘息,校服第二颗纽扣缝得歪歪扭扭,念念非要挑会唱歌的蛋糕。
林岁岁忽然想起三天前在小区花园的场景。穿香奈儿套装的太太们围坐在凉亭里,苏挽的蛋糕被切成精致的楔形,摆在骨瓷盘里。这是岁岁妈妈生前最爱的红丝绒王太太用银匙戳了戳蛋糕,涂着珊瑚色指甲油的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珠光。
不是,苏挽的笑容僵了一瞬,岁岁说妈妈喜欢。
躲在树后的林岁岁攥紧裙角,看见苏挽耳坠上的珍珠轻轻晃动——和妈妈的珍珠项链出自同一家珠宝店,导购员曾说这种圆形淡水珍珠最适合温柔的母亲。
发卡滚进马桶的瞬间,她听见苏挽倒吸冷气的声音。金丝绒盒子掉在地上,水钻在夕阳下碎成无数个小月亮,让她想起妈妈临终前,床头那盏总是忘记关的小夜灯。不要你们的东西!她抓起香水瓶砸向墙壁,玻璃炸裂声中,玫瑰香水的味道铺天盖地卷来——和妈妈梳妆台上的那瓶玫瑰之约,气味分毫不差。
苏挽扑过来时,碎玻璃划破了她的小腿。顾沉猛地将继母护在身后,后颈的伤口被划出新的血痕。林岁岁看见苏挽伸手去摸顾沉的伤,指尖却在触到血迹时猛地缩回——和她第一次给顾念换尿布时的退缩如出一辙。
岁岁!爸爸的怒吼里带着难堪,西装上还沾着葬礼带回的白菊花瓣,快道歉!
男人腕间的新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表盘上的珍珠母贝纹路让她想起妈妈的化妆镜。后退时后腰抵着打开的窗户,冷风卷着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