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归山
陈默拖着行李箱站在老屋门前时,夕阳正沉进山坳里。
锈蚀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灰尘簌簌落下。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还在,树干上刻着的童年涂鸦早已被岁月啃噬得模糊不清。
他抬头,看见枝桠间悬着个破旧的布囊——那是奶奶用来装秤砣的布袋,如今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吊死鬼的舌头。
奶奶
陈默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打了个转,又弹回自己耳朵里。
堂屋的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昏黄的光。
陈默推门进去,看见奶奶正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摩挲着那枚生锈的秤砣。
她的手指像枯树枝,青灰色的指甲缝里嵌着陈年的污垢。秤砣在她掌心转了一圈,发出沉闷的咯哒声……
城里人都用电子秤了。陈默放下行李箱,掏出手机晃了晃,这玩意儿早该扔了。
奶奶没抬头,只是慢悠悠地传来沙哑的声音:秤砣记着咱家七代人的血……
晚饭是咸菜和稀粥,陈默吃得索然无味。
奶奶突然停下筷子,浑浊的眼珠盯着他:你爹死那年,这秤砣重了三钱。
陈默的勺子当啷一声掉进碗里。
————
半夜,陈默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带。他眯起眼,看见奶奶跪在院里的槐树下,背影佝偻得像只老虾。
她手里攥着那枚秤砣,正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脖子上比划,像是在测量什么。
秤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边缘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痕迹。
陈默的呼吸凝滞了。
奶奶!
陈默的惊呼声,就像幽静的水面掉入一颗巨石……
随即奶奶慢慢起身,看也不看陈默一眼,悄然回屋,手里还一直攥着那枚秤砣……
2
丧秤
陈默在公鸡第三遍打鸣时发现奶奶不对劲。
按照山里规矩,他正端着蒸好的头饭往西屋走。
竹帘缝隙里透出的晨光本该落在奶奶蓝布衫的右肩上,可今天那束光竟直照到床尾——老人整个缩成了团黑影。
奶奶,吃......
陶碗砸在青砖地上碎开……
陈默看见两条青紫色的腿从被褥里支出来,像风干的腊肠泛着油光。奶奶双手交叠在胸前,指缝里露出秤砣生锈的尖角,而尸斑早已经爬上了她松垮的脸皮。
不可能...
陈默踉跄着去摸老人脖颈,突然被冰凉的触感弹开。不是皮肤的凉,是深井里泡了三天的铁器那种带着腥气的寒意。
……
村医老周来得比预想快。这个往时总是醉醺醺的赤脚医生此刻异常清醒,当他掏出黄铜秤砣时,陈默注意到那东西和奶奶手里的锈秤砣几乎一模一样。
八十二斤六两。
老周把秤杆压得吱呀响,比赶集那天重了十九斤。
堂屋霎时静得可怕。陈默看见老周后颈的汗珠顺着脊椎往下爬,却在第七节骨突处诡异地拐了个直角。
放屁!死人怎么会...陈默突然噤声。
供桌上的线香齐齐断了头,三缕青烟扭成麻花状钻进了奶奶的鼻孔。
老周哆嗦着从药箱底层抽出红布,展开是七根桃木钉。
得在午时前入殓。他钉第一根楔子时,棺材板下传出指甲抓挠的声响,你奶奶...怕是带了东西回来。
正午阳光最毒时,陈默终于看清了棺材底的暗红水珠。
它们从接缝处渗出,却逆着地心引力往棺头聚集,最后在奶奶左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