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工人要替国家想
薪资待遇不降,还有机会磨砺技能,攒下资历,远比一纸下岗通知要强太多。
只是,这一刀砍下去,不管多么温柔,总归是要流血的。
马文斌则显得更加复杂。
他知道,在这场改革中,自己不得不扮演那个“恶人”的角色,要亲自去找人谈,要亲手把一张张名字划下去。
无论心里再怎么安慰自己是“是为大家好”,该面对的眼泪、怒气、不甘,一个都不会少。
他甚至能想象,有些老员工看着他的眼神,会有多锋利、多失望。
可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总要有人把手伸进脏水里,总要有人背负起被骂、被恨、甚至被遗忘的责任。
他抬起头,看见窗外斜斜落下的阳光,落在谢世齐深陷的眼窝里,麦麦提略微发白的侧脸上,也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时间,不等人。
第一批名单筛选,在沉默中开始了。
麦麦提、文斌,还有人事部的几个骨干,关起门来,一页页翻阅档案,一行行敲定名单。每划掉一个名字,就像在心头划下一道细微但真实的伤口。
筛选的标准表面上很冷冰冰:岗位冗余度、近三年考核记录、技能匹配度、未来岗位适应性。
但真正落到个人身上,哪一条又能纯粹客观?每一份打分背后,都藏着数不清的故事。
很快,人情关系也开始渗透进来。
有领导的亲戚,托人带话进来;有老同志打着几十年功劳的旗号,委婉求情;更有的,直接堵在办公室门口,红着眼眶,一遍遍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再分走就是绝路”。
麦麦提和马文斌早有准备,但真正面对那一张张熟悉又卑微的脸时,心里还是像被细细锯着。
马文斌有一次差点心软了——那是一个在水利建设时期就跟着他们的老焊工,满手老茧,嘴上说着“不想给年轻人添麻烦”,却在拐角处悄悄抹了眼泪。
麦麦提拦住了他,只说了句:“一次心软,就是对所有人不公。”
马文斌最终咬牙签下了那份名单,手指却在纸上微微发抖。
最棘手的问题,并不在名单本身。
由于深航的生产线规模有限,岗位吸纳数,比预期少了整整三分之一。
外派分流还能覆盖部分人,剩下的,却要直面真正意义上的——下岗。
这其实是麦麦提早有预感,却无法避免的事。
消息传得比想象中更快。
反抗,也在所难免。
有个年轻的维修员,听到消息,拎着上螺丝用的扳手,闯进人事办公室,拍着桌子吼:“凭什么?我才干了三年就让我滚?凭什么不是那些喝茶看报纸的老油子?”
那一刻,气氛一度剑拔弩张。
马文斌站了出来,没有躲闪,也没有训斥,只是拿出他手里的资料,一页页摊开:三年内技术考核不达标、出勤记录屡次异常、岗位需求调整后的技能错位……
一项一项,冷静而残酷地摆在了桌上。
年轻人脸色煞白,最后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嘶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那我以后怎么办?”
马文斌轻声道:“外协单位有岗位,待遇不降。如果你愿意学,我们给你推荐技能提升的名额。”
没人喜欢被淘汰,但至少,他们给出了体面下台阶的方式。
当然,也有意外的理解与支持。
一个中年女工,在接到通知时只是静静听完,没哭也没闹,只问了一句:“以后能不能继续缴社保?”
马文斌点头:“能,和风能公司一样,我们有人跟进。”
那女人沉默了很久,终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