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诊的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的脑部扫描。海马体萎缩的阴影,此刻正重叠在父亲当年批改作业的侧影上。
妈,我在上班。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冰碴,和三年前删除父亲微信时一样锋利。挂断电话的瞬间,显影罐突然炸裂,药水在地面漫成黑色的河。支离破碎的底片里,隐约可见江川三天前发来的照片:父亲在便利店偷拍她获奖新闻的侧影,老人握手机的手抖得像风中的枯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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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标本
消毒水的气味被中药苦香取代时,林夏正站在老宅的樟木衣柜前。父亲发病后,母亲把所有西药锁进这个斑驳的绿漆柜子,钥匙孔里还塞着半截艾灸条——就像当年藏她的漫画书那样。
衣柜第三层抽屉卡住了,用力拉开的瞬间,泛黄的准考证雪片般纷扬而下。1997年师范类教师资格证、2001年高级教师评审表、2018年退休欢送会流程单...父亲的人生被压缩成塑料封套里的A4纸,直到她看见那抹熟悉的猩红。
撕成八瓣的录取通知书残片,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拼接着。首都传媒大学的烫金校徽上横亘着裂痕,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林夏突然想起暴雨夜夺门而出时,背后传来纸张碎裂的声响——原来那不是结束,而是父亲用二十年进行的漫长忏悔。
夏夏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砂锅盖碰撞的叮当声,给你爸喂药记得加蜂蜜,他现在怕苦。
卧室里,林建国正对着电视新闻鼓掌。屏幕里重播着她上个月获得哈苏国际摄影奖的片段,老人灰白的头颅随着掌声一点一点,后颈的老年斑没入洗变形的棉质睡衣领口。林夏蹲下来时,发现他脚上穿着不成对的袜子——左脚印着北大校徽,右脚是滑稽的卡通企鹅。
爸,吃药了。她舀起琥珀色的药汁,突然被攥住手腕。老人树皮般的手掌擦过她腕间的相机刺青,浑浊的眼睛亮起奇异的光:同志,您见过我女儿吗她在首都传媒大学念书...
汤匙摔进碗里,溅起的药汁在床头柜的玻璃板下洇开。压在下面的老照片突然清晰起来:六岁的她骑在父亲肩头,背景是师范大学的银杏大道。照片边缘露出一角撕碎的画稿——正是初三那年被父亲销毁的素描作业。
母亲端着蜂蜜罐进来时,林夏正用纸巾擦拭玻璃板下的水渍。指腹突然触到凹凸的纹路,翻转过来,照片背面密密麻麻写满数字:20030607
夏夏中考准考证号、20120608
夏夏高考考场编号,最新一行字迹已经歪斜:20230927
夏夏得奖
哈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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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盗门突然传来巨响。林建国举着菜刀站在厨房门口,案板上的鲤鱼还在垂死挣扎。有小偷!他挥舞着刀刃,鱼血在地砖上甩出弧形轨迹,他们偷走了夏夏的录取通知书!
林夏退到墙角的瞬间,后腰撞开壁橱的门。铁皮饼干盒应声而落,陈旧的快门声从盒子里流淌而出——是父亲年轻时用的海鸥DF-1胶片相机。盒底还躺着本牛皮封面的工作日志,扉页夹着张脑部CT片,诊断日期是三年前那个雨夜。
患者林建国,海马体萎缩伴随脑白质病变...潦草的字迹在CT片边缘蔓延伸展,最后凝固成歪斜的对不起。那些她曾以为是教案批注的笔迹,此刻在泛黄纸页上裂变成陌生模样:
2005.3.12
夏夏画了幅星空,教导主任说影响升学率,不得不撕
2012.7.6
撕通知书的手在抖,怕她像我一样追梦摔得头破血流
2020.9.18
在川美展看到夏夏的摄影作品,躲在卫生间哭了一场
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