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国的车驾来了!
宦官尖细的嗓音划破殿内喧嚣,六十四乘青铜马车组成的车队如游龙般驶入广场,车辕上雕刻的蟠螭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吕不韦端坐在六匹白马拉的主车上,玄色大氅上绣着北斗七星,腰间玉璜叮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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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只有周天子才能佩戴的规格,却被他堂而皇之地戴在身上。
殿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唯有西侧廊柱下的老贵族们鼻孔朝天。为首的蒙骜将军捏碎了手中酒爵,暗红的葡萄酒顺着苍老的掌纹滴落:当年昭襄王在位时,哪容得外臣如此张扬
他的儿子蒙武悄悄扯了扯父亲衣袖,目光扫过台阶上正与嫪毐调笑的赵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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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身边那个穿红裳的美少年,最近总揣着太后玉玺招摇过市。
诸位爱卿,且看此书!
吕不韦的声音像青铜钟般在殿内回荡,侍从们抬出丈许高的楠木书匣,七十二卷竹简在灯树下泛着青幽光芒。此书集天地之道、治世之术,若有人能增删一字,本相国愿以千金相赠!
话音未落,殿内便响起谄媚的喝彩,唯有角落传来一声轻笑。
嬴政抬头望去,见是楚国使者春申君的门客,那人正把玩着腰间玉剑,朗声道:相国大人这是学稷下学宫的论战之风只是当年荀子论道,可不会带着甲士护场。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冲进二十名黑甲武士,吕不韦抚掌笑道:先生谬矣,我大秦重实学不重空谈,若要改字,先过我这铜人阵。
殿内气氛骤然紧张,赵姬却突然咯咯笑出声,伸手拧了把嫪毐的脸:你这假父,何时也能编本《嫪氏春秋》
嫪毐趁机搂住太后腰肢,举着酒樽摇晃:臣的学问都在太后宫里呢,昨夜还教太后写
仲父
二字......
话没说完便被酒呛到,惹得赵姬捶打他后背,两人旁若无人地调笑,仿佛这不是庄严的咸阳宫,而是邯郸的勾栏瓦舍。
嬴政默默握紧案上玉笏,笏板边缘的棱角在掌心刻出红印。他看见吕不韦的目光扫过自己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
这个被自己父亲异人称为
仲父
的男人,此刻正像操纵木偶般掌控着整个秦国。老贵族们的不满、太后的荒唐、吕不韦的专权,如同三股暗流在咸阳宫地底涌动,而他这个秦王,不过是浮在水面的一叶扁舟。
夜深了,吕不韦的千金悬赏无人敢应,庆功宴在醉醺醺的喧闹中散场。嬴政独自站在章台殿的飞檐下,望着吕不韦车队远去的灯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竹简翻动的声响。转身只见一个灰衣书吏正借着月光抄录《吕氏春秋》,袖口绣着的商字纹若隐若现
——
是商鞅学派的弟子。
此书杂儒墨、合名法,看似兼收并蓄,实则四不像。
书吏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当年商君之法,靠的是徙木立信,相国却靠千金买名,终究是商人做派。
嬴政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先生可知,商君车裂时,观者皆称其酷,如今却人人诵其法。
书吏愣住,突然跪下叩首:小人冒犯天威......
起来吧。
嬴政转身望着漫天星斗,北斗七星正指向吕不韦府邸的方向,明日让人在城门贴告示,就说寡人要为《吕氏春秋》作序。
书吏退下时,听见少年秦王轻声自语:仲父教我读《尚书》,却没教我如何让竹简上的字,变成手里的剑。
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天的冷风卷起殿角的铜铃,叮咚声中混着远处嫪毐府传来的胡笳乱响。嬴政摸了摸腰间尚未开刃的秦王剑,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