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日后大朝议。我截住他的话头,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个卍字符,吐突承璀最近常去大慈恩寺。
刘禹锡猛地抬头。
窗外竹影婆娑,在他脸上投下破碎的光斑。我突然想起前世他死在朗州的那年冬天,灵柩运回长安时,积雪压断了沿途的竹子。
你让我装病他声音发紧,那韩退之......
他自有他的命数。我拂袖碾碎案几上的水痕,起身时广袖带翻茶盏。褐色的茶汤漫过卍字,像干涸的血迹。
暮鼓响起时,我站在光宅坊的槐树下看小沙弥扫地。
施主,香油钱要投在功德箱。小沙弥怯生生地提醒。我笑了笑,将裹着银铤的密信塞进佛龛缝隙,信笺上王叔文的笔迹惟妙惟肖——昨夜我对着他昔日的奏章临摹了整宿。
告诉吐突公公。我压低声音,剑南节度使的礼单,藏在《金刚经》第三十二品。
小沙弥的瞳孔骤然收缩。
回府时路过韩愈宅邸,我故意让马鞭抽断一截柳枝。断枝砸在门环上,惊得院里一阵犬吠。不出所料,片刻后那扇黑漆大门吱呀洞开,韩愈铁青的脸出现在门缝里。
《天说》是你写的他劈头砸来一卷竹简,天不能赏功罚罪柳子厚!你可知今日多少言官要参你谤天
竹简在石阶上碎成齑粉。我俯身拾起一片残简,借着月光让他看清上面未干的血迹——方才在佛寺,我故意让槐树刺划破了手指。
韩兄。我用染血的指尖在他门框上画了道斜杠,这世道,不信神才能活。
夜风吹散浮云,月光突然大亮。韩愈的脸在光影交割间变得模糊,唯有他腰间玉佩反射的冷光,像极了前世勒死他的白绫。
3
寅时的更鼓刚过,我就站在了朱雀门外的雪地里。
霜花凝结在官袍的鹭鸶补子上,指尖传来的刺痛让我想起前世被贬时,永州的雪也是这样钻进骨髓的。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韦执谊带着太子党的几个年轻御史,正在宫门外跺脚取暖。
柳兄来得真早。韦执谊呵着白气凑过来,腰间金鱼袋叮当作响。我注视着他领口露出的红绸中衣——那是太子赏的,绣着暗纹的狻猊兽。
听说韦兄昨日在平康坊得了首好诗我故意提高声音,朱门先达笑弹冠一句,当真妙极。
韦执谊脸色骤变。那首诗后半阙分明是岂知阊阖九重关,分明是讽谏陛下闭目塞听。
宫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开启时,我瞥见吐突承璀的义子躲在影壁后,耳尖上的铜环闪着幽光。
太极殿的地龙烧得太热,熏得人头晕目眩。
臣有本奏!韦执谊突然出列,笏板在手中微微发颤,太子昨夜在崇文馆...
我盯着自己笏板上凝结的汗珠。三日前我让书童在酒肆传唱的那首《朱门怨》,此刻正从韦执谊嘴里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龙椅上的阴影动了动,吐突承璀的拂尘轻轻划过陛下的肩头。
放肆!
茶盏砸碎在蟠龙柱上时,王叔文正巧迈进殿门。他手里还捧着剑南道的军报,脸上还带着昨夜与我密谈时的倦容。吐突承璀的义子们像鬣狗般扑上去,金瓜锤砸碎他膝盖的声音,让我想起柳州僚人敲碎鳄鱼头骨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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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柳...王叔文被拖过我跟前时,染血的手指在青砖上刮出三道红痕。我低头整理腰间的银鱼符,任由他的血浸透我的皂靴——就像前世他为了自保,在诏书上按下我的流放令时一样。
暮色四合时,我在后院焚烧信笺。
火盆里的《封建论》草稿渐渐蜷曲成灰,突然有张漏网的纸片被风掀起,粘在了我的袖口。那是王叔文去年中秋写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