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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定看见了,我在太庙前烧毁的诗稿灰烬里,混着几块没有焚尽的指骨。

    陛下...老太监用金盆接住我滴落的血,该受百官朝贺了。

    太极殿的门在眼前缓缓开启,阳光如潮水般涌入。我眯起眼,看见三百名官员的脊背弯曲成一片黑色的海浪。他们的朝笏整齐地叩在地上,发出虫子啃食树叶般的沙沙声。

    夜半惊醒时,案头的《江雪》摹本正在无风自动。

    独钓寒江雪的钓字渗出了蓝色的液体,那是阿蛮的血。铜镜里映出的不止是我的脸——王叔文站在我左肩后,膝盖还保持着被金瓜锤砸碎的角度;韩愈的头颅悬浮在右肩上方,断裂的脖颈处垂着半截《原道》残卷。

    陛下睡得可好

    我猛地回头。刘禹锡坐在龙床尾端,空荡荡的袖管用一根柳枝扎着。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值夜的禁军呢

    梦得...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你本该在...

    在陵墓里陪葬他轻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沾血的襁褓,先帝赐死令母那晚,你才三岁。这上面写着蛟奴之子,留之必祸。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我扑过去抢那块布时,打翻了案头的灯台。《江雪》的卷轴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火舌舔舐过的字迹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陌生文字——那是僚人的弑神咒语。

    五更时分,我独自站在太庙的废墟前。

    手中火把照亮了最后一批待焚的诗稿,其中包括那首《登柳州城楼》。火焰吞噬海天愁思正茫茫的愁字时,我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刘禹锡的断肢已经腐烂,可他依然固执地站在晨光里:你烧得掉诗稿,烧得掉骨血里的诅咒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将火把扔进油池。冲天火光中,我恍惚看见母亲站在火焰中央,怀里抱着三岁的我——那个孩子的眼角,还没有那颗红痣。

    10

    老太监的手在碰到我发间那缕白发时,抖得像秋风里的残叶。

    梳齿刮过头皮的细微声响中,我数着更漏滴下的次数。铜镜里映出的面容陌生得可怕——眼角的红痣已经蔓延成蛛网般的血丝,昨夜用朱砂描摹的帝王威仪,此刻正在龟裂脱落。

    陛下...老太监突然僵住。他枯瘦的手指从我发间拈起一片黑羽,那是从窗外飘进来的。羽根处沾着蓝莹莹的黏液,和当年阿蛮伤口流出的毒血一模一样。

    批红的朱砂用完了。

    我蘸墨时,发现砚台里凝着一层暗红的痂。笔尖触到奏折的刹那,墨迹突然晕开成血沼的形状。工部尚书的请安折子渐渐被浸透,浮出几行陌生的字迹:

    蛟奴之子,廿载为期。血债既偿,骨枯魂灭。

    这是母亲的字迹。我抚过那些凸起的笔画,指尖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恍惚间,案头的《江雪》摹本无风自动,卷轴末端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楷——孤舟二字被改成了孽龙。

    暮鼓响起时,我推开窗。

    成千上万只乌鸦正掠过太极宫的重檐,它们盘旋组成的图案,既像卍字符,又像僚人祭祀时的鳄神图腾。最老的那只落在窗棂上,喙里叼着半片柳叶——和当年灞桥送别时,刘禹锡手中折断的那枝一模一样。

    陛下要掌灯吗老太监举着火折子进来。

    我摇摇头,看着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乌鸦的羽翼间。寒风吹散案上的灰烬,露出其中一片未燃尽的纸角,上面依稀可见半句诗:

    独钓......

    墨迹在此处戛然而止,像一道未完成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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