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吐突承璀遇刺那晚,长安下了黑雨。
阿蛮回来时缺了半只耳朵,伤口整齐得像被什么利齿咬掉的。她往案上扔了个锦囊,里面滚出颗带血的佛珠——我在御赐的八宝念珠上见过,是吐突承璀从不离身的那串。
他死前说...阿蛮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蓝色的血,说大人您...
我掰开她紧攥的左手。掌心用血画着个残缺的卍字,和当年我在大慈恩寺佛龛塞密信时,留在功德箱上的一模一样。
更漏滴到子时,阿蛮开始说胡话。她时而用僚语咒骂,时而尖叫着说看见鳄鱼在梁上游动。我握着她渐渐冰凉的手,想起那日她问我:大人知道鳄神最恨什么吗
是背叛。
刘禹锡找到我埋在平康坊的暗桩那日,朱雀大街的槐树突然枯死三棵。
柳子厚要造反。他摔碎茶盏的声音隔着墙都听得见。我派去的探子回报,韩愈当场呕了口血,在碎瓷片上写下乱臣二字就昏死过去。
我站在铜镜前试穿新制的紫袍时,阿蛮的匕首突然抵住我后心。
大人骗我。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吐突承璀说...您才是真正的蛟奴...
镜中映出她溃烂的右脸——那是被佛珠里的毒粉腐蚀的。我转身时,她已软倒在地,脖颈上的刺青正在融化,变成一条条蠕动的小蛇。
窗外,第一支黑鸦军的箭矢射穿了巡夜金吾的咽喉。
8
子时的更鼓刚响,太极宫前的积雪突然开始融化。
我踩过泛着血沫的雪水,黑鸦军的铁靴在青砖上敲出丧钟般的节奏。
宫墙上垂下的肠子还在冒着热气,那是半个时辰前,我们活剥了羽林卫统领后挂上去的。阿蛮临死前说,要用活祭破开宫门的浩然正气。
韩愈站在丹墀尽头,白发在风雪中像面残破的旗帜。他身后跪着三百太学生,每个人胸前都贴着血写的《原道》——真是讽刺,前世他们用这篇文章骂我叛儒,如今却指望它挡我的刀。
柳子厚!韩愈的吼声震落檐上冰凌,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掀开脚边的草席,露出刘禹锡惨白的脸。我的挚友被做成了人彘,断肢处用《论语》竹简包扎着,嘴角却还挂着那抹熟悉的、令人恼火的微笑。
阿蛮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
她脖颈上融化的刺青化作黑雾,在空中凝成一条鳞爪狰狞的蛟龙。这是僚人巫女最后的诅咒,佛骨舍利在龙口中发出刺目的金光——当年宪宗迎佛骨时,吐突承璀往里面掺了岭南蛊毒。
大人...快走...阿蛮的嘴唇居然还在动,您母亲...不是病死的...
蛟龙扑向韩愈的瞬间,我掷出了《封建论》。竹简在空中散开,每一片都浮现出血字——那是我用母亲临终前咳出的血写的。太学生们突然集体呕血,他们胸前的《原道》开始自燃。
这天下!我踩着刘禹锡的断臂跃上龙椅,能者居之!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独自站在血泊里数心跳。
韩愈的头颅滚在殿角,眼睛还瞪着《封建论》的残片——他死前终于看清了,那些血字是僚人的弑神咒。阿蛮的尸体化成了蓝雾,正在腐蚀龙椅上的黄金。
我弯腰拾起刘禹锡的一截断指,发现他指甲缝里藏着张字条。浸透血的字迹依稀可辨:
子厚,你母亲...是被先帝...赐死的...
窗外,今年的第一场雪轻轻覆盖了太极殿前的三百具尸体。
9
登基大典那日,我眼角的那颗红痣裂开了。
鲜血顺着脸颊滑到龙袍的领缘,在明黄色的绸缎上洇出一朵暗红的花。
礼部尚书捧着玉玺的手在发抖——他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