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紧缠绕。
等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奶奶家,院子里早已没了爸爸妈妈的身影,只有几缕炊烟袅袅升起,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小小的我蹲在门槛上,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满心愧疚,认定是自己贪图去镇上玩的机会,才被抛弃。
这份自责如同附骨之疽,在往后的岁月里,时常在深夜啃噬着我的心。直到上大学后,妈妈说起往事,红着眼眶解释:那天晚上,你爸翻来覆去睡不着,说实在放心不下弟弟们......把你支走,我们心里比刀割还疼啊。我才明白,在生活的泥沼里挣扎的父母,早已拼尽全力。
记忆回溯到更早的时光,在外婆家的日子恍若金色的梦境。院子里的石榴树缀满红灯笼般的果实,我们四个孩子在树荫下追逐嬉戏。外婆系着蓝布围裙,从灶台后端出香气四溢的红薯,笑着嗔怪:慢些跑,别摔着。外公则会变魔术般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水果糖,看我们欢呼着争抢。那时我的任务简单又快乐——牵着弟弟们的小手,在田野里采野花、捉蝴蝶。每到傍晚,夕阳给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我们蹦蹦跳跳地跟着外公回家,一路上洒满欢声笑语。
然而,命运的齿轮将我推向奶奶家后,一切都变了模样。六七岁的我,背着几乎和自己等高的竹编背筐,在杂草丛生的山坡上寻找猪草。陌生的小径蜿蜒向密林深处,每一片沙沙作响的树叶,都能让我心惊肉跳。我害怕遇见突然窜出的野狗,更怕传说中藏在草丛里的鬼怪,只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颤抖着双手割草。有次好不容易割满一筐,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却见奶奶冷笑一声,枯瘦的手狠狠压下:这点草,连猪都喂不饱!那筐承载着我满心期待的猪草,瞬间被压得扁扁的,正如我破碎的自尊心。
奶奶的责骂如同连绵的阴雨,从未停歇。她不喜欢我,经常对我破口大骂,又蠢又笨,干嘛都干不好!想当初我的女儿干活像小鸡啄米,仔细干净。哪里像你。
最委屈的莫过于长虱子那次。婶婶发现后,奶奶立刻板起脸:整天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收拾自己!可当她自己也染上虱子时,却恶狠狠地瞪着我:敢说出去,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这种令人窒息的双标,像一根刺,深深扎进我幼小的心里。
某个毛毛细雨的清晨,天刚刚亮,奶奶就掀开我的被子:还睡!赶紧去拔草!我迷迷糊糊爬起来,空着肚子走向满是泥泞的院子。那里的狗屎在雨水浸泡下散发着刺鼻的气味,我强忍着恶心,一边打着寒战,一边拔除杂草。头疼欲裂的我动作稍慢些,就招来奶奶的怒吼:吃白饭的废物!这点活都干不好!那天中午,她看着我只拔了一行草,又气又恨,接下来迎接我的又是一顿铺天盖地的骂声。
不过,记忆里也有零星的温暖碎片。奶奶赶集回来时,偶尔会晃着油纸包:喏,给你买的辣条。我捧着这来之不易的零食,躲在角落吃得津津有味。看她出门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我就像脱缰的小马,飞奔着去找小伙伴玩耍。那一刻的自由与快乐,成了苦涩日子里最珍贵的糖果,支撑着我走过那段艰难的岁月。
岁月里的两重世界
蝉鸣聒噪的九月,我攥着皱巴巴的转学证明,重新踏入外婆家附近的小学。因为在奶奶家的曲折经历,我读完一年级下册后又重读了一年,三个学前班、两段一年级的时光,让我成了班里最特别的存在——明明长同学们一岁,却要和他们坐在同一排课桌上。晨光透过教室的木格窗洒在课本上时,我总会想起那些在奶奶家的清晨,那时的我正背着竹筐,在露水未干的山间寻找猪草。
转学后的第一顿晚餐,外婆掀开冒着热气的锅盖,白色的面条在骨汤里打着旋儿。我望着灶台上最大的蓝边瓷碗,咽了咽口水:我能吃这么一大碗!外公握着烟的手顿了顿,烟锅里的火星明灭不定,外婆更是直起腰,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七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