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也紧随其后,加入了打工的人潮,我和二堂妹成了挂在爷爷奶奶衣角的留守雏鸟。
每个清晨,我都和二堂妹跟着奶奶去菜园。沾着露水的青菜小心翼翼整齐地绑好装进竹筐,跟着奶奶去卖菜。周末的集市上,我们守着菜摊,看日头一点点爬上屋檐。大把的青菜卖两元,小把的一元,换来的零钱被奶奶仔细包进一层又一层的塑料袋里,买盐巴、味精、油,偶尔还能称上半斤五花肉。爷爷扛着锄头去放牛时,总会捎上我们,山坡上,牛铃叮叮当当,我们追着蒲公英跑,笑声飘得老远。
日子在晨雾与炊烟中流转,转眼到了小学四年级。老木楼里挤满了人,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争执声混在一起。过年后,家里决定分户。起初,大家被分成三户,可爷爷奶奶抹着眼泪,执意要跟着三叔:老三还不懂事,我们得多帮衬帮衬。最终,二老跟着三叔,而我们和二叔二婶他们依旧留在老屋里,两个厨房,一个厅堂,继续数着墙上的裂缝。往后两年,生活像架老旧的纺车,吱呀吱呀地转着,将思念与期盼织进每个等待的日子。
三婶生了二胎,我们多了一个七堂弟,她带着四堂妹和七堂弟回家:爹妈,城里开销大,两个孩子实在带不过来,四丫头就托付给您二老了。就这样,还在蹒跚学步的四堂妹被送回寨子,成了屋檐下又一只等待归巢的雏鸟。
起初,奶奶总把哭闹的四堂妹背在背上,我和二堂妹抢着给四堂妹喂米糊、换尿布。可三婶的电话渐渐变了味,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关切,而是刺人的猜忌:每月寄的钱都花哪去了怎么不见四丫头长胖她固执地认为爷爷奶奶偏心,把关爱都给了我们。即便我常在放学后匆匆赶回家,给熟睡的四堂妹掖好被角,为减轻奶奶负担给四堂妹洗澡搓背,这些细碎的付出,在三婶的臆想里都成了吞没钱财的黑洞。
争吵声像山间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二叔二婶拗不过三婶的指责,带着二堂妹回了外婆家。而我记事起便不知道外公外婆是何模样——母亲早年间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与大姨、舅舅他们相依为命,那些本该遮风挡雨的港湾,早在岁月里坍塌成废墟。
父母把我送到了舅舅家借住,舅舅家新的吊脚楼离我家三里路,在舅舅家毫无归属感,心里只想回到熟悉的怀抱。因此,每天放学,我总先绕到爷爷奶奶的屋前,手指抚过冰冷的铜锁,想象着他们此刻在田间劳作的模样。暮色四合时,又不得不踩着泥泞赶回舅舅家。漆黑的村路没有路灯,房子稀疏的路边萤火虫在草丛里忽明忽暗,像是天上坠落的星星。
回到舅舅家,门是锁着的,舅舅舅妈出门劳作还未归家。我蜷缩在门槛上,数着墙缝里的蚂蚁,听着远处传来的犬吠。直到晚上八九点钟,舅舅舅妈的身影才慢慢浮现。舅妈总是冷着脸进门,只有舅舅会揉乱我的头发:饿坏了吧灶台前,火苗舔舐着铁锅,我帮着添柴。饭桌上,他们吃的很少,舅妈的每一声咳嗽都像警钟,让我举着筷子的手悬在半空,不敢落下。为打破这局面,我小心地问:舅舅、舅妈,你们多吃点,干活辛苦了!舅妈说:我们已经在你表姐的外婆家吃过了,要不是你在这里,我们都多坐一会儿呢。。表姐在上初中,只有每周五下午回家,周日回校。表姐在家时,日子还好些,舅舅舅妈出门劳作会早些回家,六点便可吃上晚饭。可表姐一去学校,我常常要等到晚上九点多才能吃上晚饭。更让我难过的是,表姐的外婆后来经常到舅舅家,当着我的面说舅舅不该养我,说我父母的不是。我听完心里很气愤,也很难过,但也不敢吭声。哭着跑去爷爷奶奶家,到爷爷奶奶家门口擦擦眼泪再进家门。但三婶知道我去爷爷奶奶家后,还会专程从广东回来住几天,明里暗里地责骂我。
日子就这样在等待与不安中流淌,像寨前那条蜿蜒的小河,永不停歇地向前奔去,却冲不走心底淤积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