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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要去北京参加诗友会。

    他的手有些抖,仿佛握着的不是信封,而是半生的执念。

    黄兴仰头灌下一口酒:得让那帮文人见识见识,咱胡同里也有大诗人!

    酒杯相碰的脆响惊飞了槐树上的夜枭,扑棱棱的翅膀声里,张子枫默默往两人碗里添了块牛肉。

    他知道,这酒里泡着的不只是陈年佳酿,还有他们不愿言说的岁月沧桑和未竟的梦想。

    今天说点什么

    冯骥才抿了口酒,咂咂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我上周看了本好书,那里面写的...

    他刚要展开,眼中还带着沉浸在文字中的神采。

    得了吧老冯,

    张子枫夹着烟的手在空中虚晃,烟灰簌簌落在青砖地上,打断了他的话,每次你说看书,接下来就是半小时的文言文朗诵。咱们今天说点实在的。

    他掏出磨得边角发亮的烟盒,金属卡扣弹开时发出

    咔嗒

    一声,熟练地弹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我儿子要结婚了。

    哟!

    黄兴和冯骥才同时举杯,玻璃杯碰撞的脆响惊得槐树上的蝉短暂噤声。黄兴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月牙,冯骥才的眼镜片后闪着欣喜的光。

    恭喜个屁,

    张子枫点燃打火机,火苗在暮色中明灭,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灰白色的烟雾从齿缝间缓缓吐出,仿佛要吐出满心的愁绪,女方家里要三十万彩礼,一套房,还得是全款的。

    风突然停了,槐树叶不再沙沙作响。黄兴低头剥着花生,指甲缝里还沾着老伴炸花生米时溅上的油渍,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送,却尝不出滋味。冯骥才盯着酒杯,里面的酒映着将暗未暗的天色,像一汪化不开的愁。

    他们都知道张子枫的艰辛

    ——

    儿子只是普通公司职员,每月工资勉强糊口;老伴前年因癌症离世,那些年辗转医院,家里积蓄早就花光了,如今空荡荡的衣柜里还挂着她没舍得穿的羊毛衫。

    我打算把车卖了。

    张子枫的声音混着烟雾飘出来,尾音有些发颤。他望向远处,仿佛能看见那辆开了二十年的现代出租车,方向盘上被磨得发亮的痕迹,座椅套上女儿出嫁时不小心蹭上的胭脂印。

    你那破现代能值几个钱

    黄兴皱起眉头,眼角的皱纹拧成一团,再说了,卖了车你以后怎么钓鱼

    他记得每个周末清晨,张子枫总是开着车,后备箱里装着渔具,驶向城郊的水库,那是他难得的放松时光。

    不钓了呗。

    张子枫摆摆手,烟灰落在袖口也没在意,上周体检,医生说我这肺...

    他突然停住,又猛吸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浑浊的痰液在喉咙里打转,算了,不说这个。老黄,你儿子公司怎么样了

    黄兴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像是被霜打蔫的茄子。他摩挲着酒杯边缘,杯壁的凉意沁进掌心。儿子的小装修公司去年接了个大工程,签合同那天全家还摆了庆功宴,没想到甲方突然跑路,现在公司账上全是欠款,工人们天天堵在门口要工资。这事他只跟酒圈的老哥俩提过一嘴,却成了压在心头的巨石。

    还在打官司。

    黄兴闷声说,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就是...

    小雨的留学学费...

    提到孙女,他的语气稍稍柔和,手机里存着黄雨穿着学士服的照片,笑起来和老伴年轻时一模一样。可现在家里连保证金都凑不齐,他已经把书房里收藏的紫砂壶都拿去当铺了。

    冯骥才突然站起身,帆布包带子蹭过椅子发出窸窣声。他掏出一个信封,边缘已经被手汗浸得发软:我这儿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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