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住!
黄兴抬手制止,动作大得带翻了旁边的花生米碟,红皮花生滚了一地,老冯,你的钱留着给闺女吧。
他知道冯骥才的独生女在美国定居,父女俩隔着时差视频,女儿总说自己过得好,可冯骥才偷偷学英语,想办签证去看看,却总被各种理由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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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需要。
冯骥才苦笑一声,坐回椅子时发出重重的叹息。他想起上周收到的邮件,女儿说工作不顺,婚姻也亮起红灯,可最后却写
爸,别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他把眼镜摘下来擦拭,镜片后的眼睛泛红,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别的缘故。
酒过三巡,月亮爬上槐树梢头。冯骥才清了清嗓子,朗诵起新写的打油诗,老来难改书生气,醉把月光当稿纸,声音抑扬顿挫,带着年轻时教书的风采。张子枫讲了几个出租车上的荤段子,逗得黄兴笑出了眼泪,直拍大腿。
黄兴则掏出手机,炫耀孙女发来的自拍,照片里黄雨戴着枫叶形状的发卡,站在异国街头,背后是漫天晚霞。
九点半,老式挂钟准时敲响。这是黄兴老伴定的规矩,老年人不能熬夜。三人收拾好桌椅,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上交叠成一幅温暖的画。
黄兴望着老槐树,枝桠上褪色的许愿红布条在风中轻轻摇晃,他默默许愿:希望明年的今天,大家都还能坐在这里,喝着酒,说着闲话。老槐树下的秘密与抉择
送走老友后,黄兴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卧室。木地板在脚下发出
吱呀
的声响,仿佛也在叹息。他蹲下身,从床底下拖出那个布满灰尘的木箱,箱盖上的铜锁早已锈迹斑斑。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十几瓶茅台,瓶身映着微弱的灯光,宛如沉睡的琥珀。
这些酒是他从风华正茂攒到两鬓斑白,每一瓶都藏着不同时期的故事
——
儿子考上大学时的欣喜,老伴生日时的甜蜜,还有那些独自庆祝工作成就的夜晚。
他颤抖着抚摸着八三年那瓶的空壳子,瓶身的标签已经泛黄卷曲,瓶口的红绸带也失去了光泽。唉。
一声长叹从胸腔深处溢出,他的眼神中满是不舍与决绝。明天得去趟古玩市场,听说老酒能卖个好价钱,为了孙女的留学梦,他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冯骥才回到冷清的教师公寓。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走进家门,空荡荡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只有墙上的老照片还保留着往昔的温度。他在书桌前呆坐许久,窗外的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桌面上,形成一片片破碎的光斑。
终于,他缓缓打开抽屉最深处的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明信片,边角已经磨损,邮戳是
1992
年,落款只有一个
芳
字。孩子很健康,长得很像你,看着这句简短的话语,他的手指微微发抖。
三十年了,他一直以为女儿冯雪就是自己唯一的血脉,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世,直到上周整理亡妻遗物时发现这个秘密。无数个日夜的回忆在脑海中翻涌,那些被遗忘的片段逐渐拼凑成一个陌生的故事,让他的内心充满了迷茫与痛苦。
而张子枫并没有直接回家。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小区长椅上。路灯昏黄的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他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体检报告,肺部阴影,建议进一步检查
几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一把锋利的刀,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的心。他摸出烟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上了今晚的第七支烟。烟雾缭绕中,他回想起儿子小时候在他怀里撒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