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温声应道,转身坐下时,只听见万笙拔高的嗓音:老爷您瞧,咱们贤儿就是孝顺,病着还惦记功课...
若楠不稀罕听万笙的话,素手端起已放在一旁的碧螺春,只抬眸看了看缩在座位上的弟弟,嘴里的好茶也变得无味极了……
(二)
清明将至,林若楠在佛堂为十年前早夭的幼弟抄经。
青烟缭绕中,忽听得外间传来瓷器碎裂声。她搁下紫毫笔,见母亲身边的李嬷嬷红着眼眶进来。
小姐快去看看,万姨娘方才带着小少爷去宗祠……老仆哽咽着说不下去。
林若楠提裙疾行,春日暖阳忽然变得刺目。转过回廊,正看见万笙牵着林若贤立在祠堂阶前,朱红大门上林氏宗祠四个鎏金大字映着他们簇新的衣裳,更显得格外压抑。
姐姐。见她来了,林若贤怯生生唤她,被万笙拽着却倔强的站在原地不愿挪动一步。
一旁的万笙拽着往门里推,一边拉一边满嘴污言秽语:贤儿是嫡子,往后自然该在正位祭拜,瞅瞅这正位现在是哪个没福气的野种……
放肆!林若楠厉声喝止,惊飞檐下燕子。她展开手中绣着墨兰的绢帕,点点血迹在素绢上绽开——方才攥笔太紧,指甲刺破了掌心。
这宗祠正位供奉的是何人,万姨娘可千万要看清楚,别脏了我父亲和整个林家的名声,那这事儿可是拔了你舌头都难过的去的。
林若楠一脸严肃的样子,吓得万笙脸色苍白,找了个由头,灰扑扑的溜走了。
她将染血绢帕覆在供案上,转身时广袖带起香灰,看着走在后面的林若贤,终是忍不住开了口:贤弟若想学祭礼,明日辰时我在院中亭上相候。
只见走在后面的少年前行的步伐一滞,微微偏头,他眼角的红还未褪去,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三)
此时,林若楠正端坐在虬枝如伞盖的老槐下,素白广袖拂过青石棋枰,昨夜积攒的槐花便打着旋儿飘向砚池。
黑玉棋子叩在纵横十九道上,金石之音未散,她已从身后零乱的脚步声里辨出来人。
贤弟可知何为弈道青瓷茶盏漾起涟漪,白子挟着露水稳稳落在天元,昔年徐星友与程兰如对弈,纵失十城亦要争得先手。
她指尖掠过《棋经十三篇》泛黄的页脚,几片槐花正巧掩住宁失数子,勿失一先的朱批。
林若贤的鹿皮靴碾着满地落英,目光扫过石凳上摊开的《楚辞》。
晨露在路漫漫其修远兮的墨迹间泅开淡青的雾,恰似昨日书院轩窗外同样是槐花飘摇——彼时同窗们哄笑着传阅他的策论,说这般工整字句倒适合刻在功德坊上。
昨日......少年喉结微动,官绿直裰的广袖已被揉出细碎折痕。
且看这树。素手推过雨过天青盏,碧螺春的清气混着槐蜜甜香氤氲开来。
林若楠起身,如玉般的手指轻轻划过树身龟裂的纹路:它在此生根,见过曾祖殿试夺魁的官灯,承过祖父谪戍岭南的泪。如今......
话音忽滞,半朵槐花坠在星位上。
林若贤不解抬头,顺着若楠的眼神望过去时,正撞见月洞门前玄色官袍翻卷。
父亲腰间玉带钩闪过寒光,深紫补子上孔雀的眼珠在晨晖中明明灭灭。
三道目光就这样在空中结成冰凌,未及落地,也未待二人行礼,玄色衣摆已卷着朝露消失在影壁之后,徒留二人摸不着头脑。
棋局继续,棋枰渐满,少年紧绷的肩线随着落子声慢慢舒展。
林若楠望着他第四次将黑子误落虎口,唇角浮起浅涡。
暮色浸透棋谱时,少年已能对着双飞燕的棋型说出三分见解,砚中残墨映着满天星子,竟比宫纱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