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又逃了。
——
永和十年,冬。
十五年前的济善堂。
庚午跪在雪地里,后背被藤条抽得皮开肉绽。
敢偷厨房的馒头反了你了!管事嬷嬷啐了一口,今晚就跪在这儿,冻死了正好省口粮!
他咬牙不吭声,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才从怀里掏出那个已经冻硬的馒头,塞给身后发抖的我。
……乙未,吃。
乙未——也就是后来的我——那一年我十岁,饿得眼睛发绿,我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啃了两口,又掰了一半塞回他手里。
一起。
两个孩子缩在雪地里,分食着半个偷来的馒头。
那晚之后,我们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济善堂的孩子没有名字,只有干支代号。
他是庚午,我是乙未。
我们蜷缩在漏风的柴房里,分食偷来的半个硬馒头,用木炭在斑驳的墙上画歪歪扭扭的记号。
庚午,我望着窗外的飘雪,冻裂的脚趾在草鞋里蜷缩,等我们长大了,你想做什么
他往冻僵的掌心呵了口气,白雾朦胧了他的眉眼:我想去书院当抄书先生。
为什么
因为……他难得露出几分羞赧,书院的炭盆烧得最旺,抄一页书能换两个铜板。他顿了顿,到时候,我买糖糕给你吃。
我咯咯笑起来:那我要开间花铺!就卖山茶花,红的白的都有。
为什么是山茶
因为……我晃了晃枯瘦的小腿,它开在冬天啊,像我们一样。
庚午突然抓起我的手臂,在瘦骨嶙峋处狠狠咬了下去。
啊!我疼得浑身一颤,指甲掐进他手背里。
月光从破瓦缝漏进来,照着他睫毛上凝的霜,也照着我手臂上渗出的血珠。
疼吗他松开嘴时,唇上还沾着我的血。
不疼!我梗着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
他忽然把自己的手臂伸到我嘴边:那你咬我。
我愣住了。
柴房外北风呼啸,他手臂上还有被藤条打出来的青紫痕迹。
快点。他固执地往前凑,要留一样的疤才行。
我张嘴咬住他手臂内侧最嫩的皮肉,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口。
庚午疼得倒吸冷气,却咧着嘴笑:看,这样我们就有一样的记号了。
月光下,两个渗血的牙印并排摆着,像两弯小小的月牙。
疼就记住。他用袖子擦掉我手臂上的血渍,以后谁欺负你,就这样咬回去。
我学着他的样子,用里衣最干净的一角按住他的伤口:那要是……我们走散了呢
不会的。他指着我们手臂上还在渗血的齿痕,有这个在,就算过了十年、二十年,我也能一眼认出你。
柴房外突然传来管事的咳嗽声,我们慌忙吹灭偷藏的蜡烛。
在黑暗里,我摸着手臂上火辣辣的伤口,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
后来啊......
后来我们真的走散了。
庚午被一位穿锦袍的官老爷领走了。
那日雪特别大,官老爷的马车檐角挂着鎏金铃铛,叮叮当当,像神仙坐的轿子。
乙未!他被抱上马车时突然挣扎起来,官老爷的随从按着他的肩,他却拼命把手伸向我,记得我们的约——
话未说完,车帘唰地落下。
我追着马车跑了两步,突然感觉掌心被塞了什么——半块饴糖,底下还压着张皱巴巴的纸。
车轮碾过积雪,渐行渐远。
我站在风雪里,看着那个小黑点彻底消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