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像个真正的疯子。
裴展连续三日没回府。第四天夜里,我被雷声惊醒时,发现有人坐在我床沿。黑暗中熟悉的龙涎香混着雨腥气,一只冰凉的手正抚过我刻在床柱的字迹。
反是不思...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亦已焉哉
我僵着身子装睡。那只手突然移到我的颈动脉处,指尖感受着疯狂的跳动。我们就这样在黑暗中对峙,直到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
你想都别想。
次日醒来,枕边多了个鎏金香球。青杏说大人五更天就上朝去了,临走前特意交代要燃上安神香。我掰开香球,里面除了寻常香料,还混着几片淡蓝色的花瓣——是西域来的睡莲,价比黄金。
当晚我竟真的睡着了,却梦见自己站在冰湖上。裴展在岸边长身玉立,而我脚下的冰面正寸寸龟裂。惊醒时满身冷汗,发现窗外有人影晃动。
谁
没有回应。只有茉莉香气从窗缝里丝丝缕缕渗进来,甜得发腻。我赤脚下榻,看见听雨轩的方向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两个交叠的人影。
香球被我扔进池塘那日,裴展在回廊堵住我。他眼下带着青黑,官服领口沾着墨渍,显然也数夜未眠。
为什么扔了他攥住我腕子的手在发抖,那是...
毒药。我直视他的眼睛,你们不都盼着我死吗
他脸色瞬间惨白。后来我才知道,那香球是他跪求太医院首座配的方子,为此欠下不小的人情债。
但当时我只觉得累,累得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恍惚间,我似乎真的踩上了梦里的薄冰,听见冰层断裂的脆响从骨髓深处传来。
第四日清晨,青杏发现我昨夜抄的《金刚经》上全是重复的同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墨迹深深洇透纸背,最后一个影字被硬生生划破,像道狰狞的伤口。
夫人...小丫鬟捧着铜盆的手在发抖,奴婢给您梳个新髻吧
我望着镜中枯槁的容颜,忽然想起穿越前实验室窗台上的绿萝。那年寒假回来,发现无人照料的绿萝枯死在暖气片旁,蜷缩的叶片和我现在眼角的纹路何其相似。
不必了。我推开玉梳,梳齿勾下一缕灰白的发。
午后下起了冻雨。我支开所有人,从箱笼最底层取出那条白绫——是去年裁夏衣时剩下的,质地细密柔韧,像一泓凝固的月光。指尖抚过绫面时,突然想起裴展曾说这种料子产自江南,十位绣娘一年才织得三匹。
真是...到死都摆脱不了他的影子。我轻笑出声,笑声在空荡荡的寝殿里撞出回音。
雨越下越大,檐角铁马叮咚乱响。我搬来檀木圆凳——是裴展最爱坐的那张,凳面还留着他惯常握出的包浆。白绫抛过房梁时扬起细尘,在昏暗的光线里如碎金浮动。
青杏的尖叫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我逐渐模糊的意识。在黑暗彻底降临前的刹那,我仿佛被抛进了一条光怪陆离的隧道——二十一世纪的车鸣声、咖啡香气、LED屏幕的蓝光,一股脑儿涌进我的感官。
我看到自己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记录数据,短发被空调吹得轻轻晃动;看到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消息提示,闺蜜正在群里讨论周末的读书会;看到便利店冰柜里排列整齐的汽水瓶,凝结的水珠正顺着玻璃滑落...
希儿!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突然将我拽回。裴煜破门而入的瞬间,梁上的白绫还在微微晃动,像一道未散的魂魄。他接住我下坠的身体时,我听见他膝盖砸在地砖上的闷响,那么重,那么疼。
但已经太迟了。
我的灵魂轻飘飘地浮在上空,看着他将我尚且温软的身体搂在怀里。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权臣,此刻像个失去一切的野兽,额头抵着我的颈窝发出不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