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炉。
古文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前日在花厅,见她替姜渊整理衣襟,那奴才脖颈处有片淡红的指痕——分明是女子掐出来的印记。他从袖中取出半阙未写完的《清平乐》:晚生昨日得句‘檀郎粗手,偏解香痕扣’,夫人可愿润色
江柳儿扫过词稿,见檀郎二字下画着个扛扁担的小人,旁边是持笔的书生,嘴角忽然勾起。她取过狼毫,在粗手旁添了能护二字,又在香痕扣下画了朵并蒂莲:古先生的词,倒比《花间集》更见真意。
话音未落,姜渊已抱着瓷盆进来,见两人凑在案头写画,盆沿的冰碴子滴在青砖上,砸出细碎的响。
江柳儿要回房更衣,临行前特意交代:姜渊,你教古先生辨识花泥;古先生,你教姜渊念《花名诗》。说罢抛下个意味深长的笑,裙裾扫过两人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炭盆前,姜渊捏着《花名诗》,粗指划过牡丹二字:这花贵气,像夫人穿红裙的模样。古文望着他笨拙的指节,想起柳儿教自己画牡丹时,说花瓣要如美人蹙眉,此刻却从这奴才口中听见这般直白的比喻,倒比文人的堆砌更见真心。
‘牡丹含露笑春风’,该这样念。他示范着,声音里却带了几分酸意。姜渊跟读时,故意把笑春风念成笑夫人,惹得古文忍俊不禁:姜大哥倒会曲解诗意。却不想对方挠头憨笑:小的只晓得,夫人笑时,比花还好看。
这话像根细针扎在古文心口,他明白,自己满腹经纶,却输在这奴才的直抒胸臆。
是夜,江柳儿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自己微褪的脂粉,忽然轻笑。日间见姜渊偷瞪古文时的憨态,见古文强作镇定时的清癯,竟比看《西厢记》还要有趣。
她想起姜渊说夫人笑时比花好看,想起古文在《璇玑图》旁题的红豆种青衿,两种滋味在心头翻涌,竟比当年初尝爱情更觉甘醇。
耳房传来轻轻的叩门声。她知道是姜渊来了,取过古文抄的《玉台新咏》,
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处。敲门声又起,这次多了声极轻的柳儿——
开门瞬间,冷风卷进几片雪花,落在姜渊肩头。他手中捧着个陶罐,里面是新煨的山药粥:小的看先生瘦得像竹枝,夫人总说要惜才……话未说完,已被她按住嘴唇。温热的掌心下,他能听见她极轻的叹息:呆子,你倒先替我操心起别人来了。
烛影摇红中,她望着他襟上的雪水,想起白日里,古文替他拂去肩上书尘的模样——两个男人,一个如兰,一个如柳,偏都在这侯府的深雪里,为她生出了攀援的枝桠。
明日起,你教古文认花草,他教你读诗书。她忽然开口,见姜渊怔住,又补上一句,我要你们……顿了顿,声音渐低,共生共长。
说罢取出两串佛珠,一串檀木的塞给姜渊,一串沉香的要送古文——原是她晨起在佛堂特意请的,檀木沾着她的体温留着她的熏香。
姜渊望着佛珠上的流苏,想起白日里,古文袖口露出的红绳——那是柳儿替他系的平安符。他握住她的手,将佛珠推回去:夫人心里有小的便罢,何苦……话未说完,已被她用吻堵住。
正是:檀栾影里两鸳争,一泓春水深复深。莫道侯门无净土,花心原是万缘根。
第五回
朱门断·忍把浮名换浅斟
诗曰:十年母仪鬓成霜,一夕春心破茧房。忍抛金缕牵衣子,且向青蚨问暖凉。墨池飞出金鸾诰,花坞耕成白玉堂。从来风月无凭据,赚得浮生半日狂。
看官听说,世间最是情字难断,纵是慈母倚门,也抵不过芳心暗许。上回书说到江柳儿与姜渊、古文暗通款曲,不想这侯府深宅原是墙有耳,瓦有缝,偏教她亲生的侯府世子撞破了蹊跷。今日便要讲这断发难续骨肉缘,弃珠甘作沧海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