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现掌心全是汗,把缸子外壁的水珠都焐成了热气。
粥洒在瓷砖上时,我正被护士拦在抢救室门口。家属不能进!她的橡胶鞋底碾过我掉落的玻璃弹珠,弹珠骨碌碌滚进墙角,像极了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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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冲我笑时,眼角滑落的那滴泪。我跪在地上用袖子擦粥汤,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小米的香气钻进鼻子,忽然想起母亲住院前说的等我好了,给你熬桂圆粥,可此刻,她的嘴唇已经褪成了青紫色,像朵被霜打蔫的茄子花。
凌晨两点,抢救室的灯终于暗了。父亲靠在墙上滑坐在地,他的棉鞋尖浸着雪水,在地面洇出深色的圆斑,像极了老家灶台上常年不去的油渍。医生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最多还有三天。我盯着他开裂的嘴唇,忽然想起秋收时他帮人打零工,嘴唇也是这样干得出血,却舍不得买支润唇膏。母亲被推出来时,氧气管在她鼻梁上压出两道红印,像两条细小的伤痕,刻在她日益透明的脸上。
最残忍的夜发生在后半夜。我趴在床边打盹,被母亲的动静惊醒时,看见她正用指甲去抠输液贴。别治了……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钱……给你上学……我扑过去按住她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镰刀、握针线磨出来的,如今却薄得像张纸,透过皮肤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在跳动。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变快,像她急促的呼吸,一下下撞在我耳膜上。
窗外飘起了冻雨,雨珠砸在玻璃上,聚成蜿蜒的泪痕。母亲忽然指着窗外笑了,她的指尖划过玻璃,在雾气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弧线:你看……油菜花开了……我转头去看,却只看见光秃的梧桐枝在风里摇晃,枝条上挂着的冰棱子,像极了挂在她床头的输液瓶。她的手忽然变得很轻,像片羽毛落在我手心里,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腕上的银镯子滑到了手肘,空荡荡地晃着,像个永远填不满的伤口。
黎明前的寂静里,母亲的呼吸忽然变得绵长。我听见她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深秋的风穿过枯井。她的眼睛半睁着,望向我身后的某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看见某个遥远的、美好的画面。监护仪发出绵长的滴——时,我终于明白,她看见的不是窗外的寒冬,而是我们再也回不去的、有阳光和油菜花的春天。
第五章:时光琥珀
出殡那日,铅云压得极低,仿佛天空也垂落了泪痕。我穿着孝衣,手里紧攥着母亲的银镯子,镯内刻着的长命百岁已被磨得模糊,却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送葬队伍走过晒谷场时,王浩和几个孩子躲在稻草垛后指指点点,他们的笑声混着纸钱灰飘过来,像落在新雪上的泥点,刺眼又灼心。
父亲往火盆里添纸时,火苗突然腾起,卷走了母亲的蓝布围裙——那是她生前最常穿的,口袋里还缝着我幼时塞进去的玻璃弹珠。火星子蹿上天空,又化作灰烬簌簌落下,落在我手背的伤疤上——那是九岁时捡玻璃碎片划的,如今已淡成一道细痕,却永远记得当时的疼。
新坟在半山腰,黄土覆着残雪,像块未愈合的伤口。我把母亲的绣绷放在坟头,半朵牡丹在风里轻轻颤动,丝线纠缠成乱麻,像她临终前没说完的话。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惊飞了几只乌鸦,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灰蓝色的天空,留下几声沙哑的啼叫,像这个冬天最后的叹息。
清明再来时,坟头长满了蒲公英。我蹲在坟前除草,听见山下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王浩骑着山地车经过,车筐里装着新款的变形金刚,车铃叮叮响过,惊散了我刚吹起的蒲公英伞。那些细小的绒毛在空中飘了很久,最终落在母亲的墓碑上,像撒了一把星星的碎片,却再照不亮她沉睡的世界。
最疼的成长发生在某个夏夜。我在台灯下写作业,窗外的蝉鸣突然哑了,像被谁掐住了喉咙。课本里夹着的牵牛花瓣早已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