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银杏信笺
我在咖啡馆第三次见到那个男孩时,窗外的银杏叶正簌簌地落成金色雨帘。他总坐在靠书架的位置,面前永远摊着本淡青色封面的书——那正是我的处女作《云雀与月光》。
您的热可可。我将马克杯轻轻放在他面前,杯底压着张浅杏色便笺。男孩抬头时,我瞥见他手机屏保是去年签售会的现场照片,照片里我穿墨绿色丝绒长裙,正低头给读者签名。
他耳尖泛起薄红,修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我认得那个动作,每个真心爱书的人都会这样对待纸页,就像抚触蝴蝶颤动的翅膀。
苏老师,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春日融化的山泉,我在剧本里写过二十七种相遇场景,都比不上此刻的万分之一。
我这才注意到他帆布包露出剧本的一角,封面上印着上海戏剧学院的字样。风铃叮咚作响,他起身时带落一枚银杏书签,背面用钢笔写着:江临舟,23级编剧系。
那夜我伏案改稿时,月光正巧落在未拆的牛皮纸信封上。里面是手抄的《云雀与月光》经典段落,字迹遒劲有力,最后附着一行小字:您笔下的月光,曾照亮过某个男孩的整个梅雨季。
玻璃幕墙将暮色滤成琥珀,江临舟的白毛衣在暖光灯下晕出毛边。他指尖沾着拿铁奶沫,在剧本空白处画了只衔着钢笔的云雀。
这是第三幕的暴雨戏。他推过剧本时碰倒糖罐,方糖滚落在我的《结构解剖学》扉页,恰好拼成歪斜的心形。
我拾起沾着茉莉香气的糖块,发现每颗都裹着从旧书上剪下的字句。他慌乱去拢四散的纸片,露出腕间青玉手串——那是我两年前弄丢的读者见面会赠品。
平安夜飘雪时,我们在愚园路老剧场排演他的毕业剧本。追光灯扫过他滚动的喉结,念到她睫毛上的星光这句,顶灯突然炸裂,水晶碎片落进我发间像碎钻皇冠。
他徒手拨开发丝的动作比台词更令人心悸。道具间逼仄闷热,我后腰抵着天鹅绒幕布,听见他卫衣口袋里钢笔与心跳共振的声响。
您总在雨天写吻戏。他忽然退后半步,将冰镇柠檬茶贴在我发烫的侧脸,但现实中的初吻应该发生在雪夜,当两个人睫毛都结霜的时候。
元旦清晨门缝塞进牛皮信封,泛黄稿纸抄满我所有书里的雨景描写。最后附了张学生证复印件:出生日期栏的2003年,比我小了整七轮生肖。
我对着咖啡机蒸汽整理呼吸,窗外忽然传来大提琴版《卡农》。江临舟站在银杏树下拉琴,琴箱贴满从旧书回收站抢救的《云雀与月光》残页。
**第二章:纸页褶皱处**
图书馆穹顶漏下菱形光斑时,江临舟正在修补《尤利西斯》的脱线书脊。羊皮纸气味里,他袖口沾着古籍修复浆糊,将我新书校样上的病句标成跳房子格。
苏老师的逗号总坠在奇怪的地方。他咬住橡皮筋扎头发,发尾扫过我手背像惊醒的含羞草,就像流星不肯按轨道坠落。
我们共用一副有线耳机校对有声书,他忽然暂停在第七章。雨声采样里混进我真实的呼吸,他睫毛在平板电脑上投下栅栏阴影:这句他的叹息是梅子味的,当时写的是谁
春分那日他抱来淋湿的流浪猫,小家伙抓破了我珍藏的绝版《雪国》。江临舟连夜裱糊撕毁的书页,修复好的蝴蝶页夹着压平的二月兰,花脉拼出我的名字缩写。
话剧公演前夜,他在后台用丙烯颜料改戏服。孔雀蓝颜料顺着我锁骨流进衣领,他举着画笔后退的模样像被烫伤的兽:原著里舞女转身是23步,您方才多走了半步。
庆功宴霓虹淹没人声时,我们躲在消防通道玩词语接龙。他蘸着啤酒在墙砖写怀瑾握瑜,我接的瑜不掩瑕还未写完,声控灯突然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