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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金市胡姬

    开元二十四年春·长安西市

    八岁的李昭踮着脚,鼻尖几乎要碰到货架第三层的琉璃瓶。瓶身映出波斯商人卷曲的络腮胡,还有他身后那个突厥女人——她发间插着一支森白的骨笛,笛尾坠着红宝石,像一滴凝固的血。

    小郎君当心!胡姬突然开口,官话带着奇异的腔调。李昭踉跄后退,撞翻了一篓胡麻。褐色颗粒滚过青石板,在春日阳光里泛起油腻的光。

    父亲的大手就在这时扣住他的肩膀。李昭闻到熟悉的铁锈味,那是阿爷千牛卫铠甲上洗不净的气息。昭儿,莫要靠近这些...李光弼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死死锁定胡姬发间的骨笛。

    突厥女人笑了。她取下骨笛横在唇边,一缕暗哑的呜咽声飘出。李昭看见阿爷的手在发抖,甲叶碰撞发出细碎的响。笛声忽转凄厉,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尖叫。西市喧嚣骤然凝固,连驼铃都噤了声。

    啪!

    骨笛断成两截坠地时,李昭才意识到是阿爷出的手。胡姬碧绿的眼眸泛起水光,却弯腰拾起断笛恭敬奉上:将军好耳力,这确实是唐人的胫骨所制。

    李光弼的脸色比骨笛还要惨白。他抓起李昭的手大步离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孩童的腕骨。李昭频频回头,看见胡姬站在满地的胡麻中央,杏花落在她石榴裙上,像溅开的血珠。

    夜·安仁坊李宅

    跪下!

    青砖的寒气透过麻布裤直钻膝盖。李昭仰头望着父亲,烛光在那副明光铠上跳跃,恍如有金鳞在游动。母亲王氏攥着念珠缩在屏风后,檀木影子在她脸上割出细碎的裂痕。

    可知今日那笛子的来历李光弼解下佩刀重重拍在案几上,刀鞘镶着的瑟瑟石迸出火星。

    李昭摇头。他记得胡姬裙摆扫过自己手背时的触感,像阿娘妆奁里的越罗般柔滑。

    三年前的石堡城...父亲的声音突然沙哑,三百死士夜袭吐蕃大营,被生擒者...被做成战鼓、骨笛...

    屏风后传来压抑的啜泣。李昭看见母亲手中的念珠断了,檀木珠子滚落一地,其中一颗停在他膝前,刻着褪色的平安二字。

    昭儿,父亲蹲下身,铠甲发出生涩的摩擦声,记住,战场上最美的声音是沉默。

    三日后·西市

    李昭攥着攒了半年的开元通宝,在波斯邸前徘徊。胡姬的摊位空了,唯余几粒发霉的胡麻嵌在砖缝里。他蹲下身,发现砖面上有道细长的裂痕,像极了那支断笛的纹路。

    小郎君在寻人卖毕罗饼的老妪咧嘴笑,露出焦黄的牙,前日有队突厥商旅急着出城,说是...她压低声音,要赶在清明前把战利品送回草原。

    李昭听不懂战利品的意思,但莫名想起父亲那夜的眼泪——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阿爷哭。金市鼓楼传来暮鼓声,他转身往家跑,怀里的铜钱叮当作响。路过平康坊时,听见楼上有歌女在唱: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第二章

    春闺断簪

    开元二十八年·春分

    崔明月第一次见到李昭时,他正对着曲江畔的杏树比划横刀。花瓣落在他未戴幞头的发间,像撒了一把细雪。她躲在油壁车后偷看,手中纨扇不慎掉落,正巧滚到他鹿皮靴边。

    小娘子可是要折花李昭收刀入鞘,俯身拾扇的动作牵动圆领袍下隐约的锁子甲。明月嗅到他身上松烟墨混着铁锈的气味,忽然想起昨夜阿娘的话:李家郎君是要去陇西饮血的...

    她慌乱中扯住低垂的杏枝,簪头的珍珠流苏却绞进枝桠。别动。李昭拔出障刀,寒光闪过时明月闭紧双眼。再睁眼时,一截开满花的枝条已托在他掌心。

    此刀曾斩吐蕃探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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