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成一道折线。
课间操时,林阳翻墙送来了最后的牛皮纸袋。这次装着部碎屏的
iPhone4,相册最新照片是头系红布条的母驴,背景里穿工装裤的女人正在添草料——那是小满妈妈生前最后的身影。
姐说手机该物归原主。林阳的校服袖口在滴血,虎口的伤疤结了厚厚的痂。我按下播放键,录音文件里传来驴群此起彼伏的哀鸣,混着小满父亲在广州工地录的生日歌,跑调的旋律最终淹没在屠宰场的电锯声中。
9
祠堂新颜
放寒假那天,我特意绕道驴场。积雪覆盖的围栏外,系红布条的母驴正在舔舐新生的幼崽。小满爷爷蹲在饲料棚前抽旱烟,烟袋锅上坠着的玉铃铛在风里沉默,像被冰封的往昔。
开春的驴场飘着阿胶的腥甜味时,林小满父亲的喜宴摆在祠堂东厢。红绸覆盖的供桌上,她母亲的遗像被挪到最右侧,新挂的婚纱照里,穿玫红旗袍的女人嘴角有颗媒婆痣,像极了驴皮上没刮净的毛囊。
这是你陈姨。父亲的新皮鞋碾过满地瓜子壳,鞋面上还沾着广州工地的水泥灰。后妈带来的儿子靠在门框上刷考研真题,iPad
壳印着天道酬勤,充电线却缠着条褪色的红布条——和驴场拴母驴的一模一样。
小满把铜铃铛往手腕上缠第三圈时,祠堂外传来驴叫。林阳突然踹翻摆满喜糖的八仙桌,阿尔卑斯奶糖滚进香炉灰里。爷说新嫂子会炖汤。他笑得像头瘸腿的驴,爸的工友都知道,她在广州给包工头当过五年厨娘。
喜宴当晚,我在宿舍看见小满在刮手机壳上的水钻。碎钻落进搪瓷盆里叮当作响,她突然说:陈姨儿子考研要租学区房。月光照见窗台晾晒的校服,袖口沾着驴场新刷的油漆——那是父亲逼她帮忙布置新房时蹭的。
后妈搬来的第一周,驴场西棚腾给了考研的儿子。我们去找小满补课时,总看见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生坐在饲料袋上背英语,智能笔在平板上划出的重点标记,像极了账本上被红笔圈出的假账。
10
梅雨阴谋
阳阳以后跟着陈姨睡厢房。爷爷敲烟袋锅宣布时,小满正在给母驴系红布条。她突然把麻绳打了个死结,孕驴受惊踢翻了水槽。林阳蹲在墙角磨砍柴刀,刀刃映出他瞳孔里的血丝:姐,厢房衣柜后头有妈藏的账本。
梅雨季来临时,后妈开始克扣姐弟俩的生活费。小满每周带回宿舍的腌菜罐里,开始出现当归黄芪——那是陈姨炖给考研儿子的补药渣。阿胶厂这个月结款了。她在晨读课时突然对我说,草稿本上画满收购价计算公式,刚好够付半年房租。
林阳的爆发是在月考那天。后妈儿子占用祠堂复习,把林桂枝的牌位塞进了腌菜坛。这个总考年级前十的男孩抡起砚台砸碎了
iPad
屏幕,英文笔记在阿胶浆里泡成模糊的蓝。你妈在骨灰盒里看着呢!他冲呆滞的考研生嘶吼,脖颈青筋暴起如驴场交错的铁链。
小满在教务处挨处分时,我看见了陈姨的镯子。那对金镶玉的龙凤镯,正扣在校长夫人手腕上。孩子需要心理疏导。教导主任说这话时,窗外正飘着驴场焚烧废皮的焦臭。
父亲从广州赶回来那晚,驴棚的母驴难产了。小满举着手电给兽医照明时,听见厢房传来摔碗声。阳阳的补习费要留给小凯报冲刺班。陈姨的尖嗓子穿透雨幕,死人的账本早该烧了!
林阳就是在这时冲进雨里的。他怀里揣着霉变的账本,在祠堂台阶上摔出三米远的血痕。小满用接生的麻绳给他包扎伤口时,我瞥见账本里夹着的火车票——广州到云桥镇的硬座票,日期正是母亲头七那天。
11
拆迁前夕
爸那天回来过。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