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小镇做题家的十年跋涉
(一)
冰冷的白,与未熄灭的灯
2017年的皖北深冬,寒意像无数根细密的冰针,穿透青瓦镇居民们厚实的棉袄,直刺骨髓。呼啸的北风卷着干冷的尘土,在狭窄的街道上打着旋,偶尔撞在瓦片屋顶上,发出呜呜的哀鸣。镇卫生所那栋孤零零的两层小白楼,在这样的夜里,像一块被遗弃在旷野中的巨大冰块,只有二楼抢救室的窗口,还透出一点惨白而焦灼的光。
王秀芳就站在这光晕之下,瘦小的身躯裹在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里,瑟瑟发抖。那年她刚满十九岁,一张略显稚气的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惊惶与无助。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二楼那扇窗,仿佛要用目光穿透冰冷的玻璃和厚重的墙壁,看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一切。
她的父亲,那个一辈子在田埂上劳作、用粗糙大手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此刻就躺在那间屋子里。一个小时前,父亲在晚饭后突然胸口剧痛,呼吸急促得像个破旧的风箱,嘴唇迅速变成了骇人的青紫色。邻居张伯用他那辆嘎吱作响的三轮车,一路颠簸着把父亲送到了镇卫生所。
气胸!自发性气胸!右肺压缩超过百分之七十!值班的李医生简单检查后,语气急促地喊道,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得赶紧做胸腔闭式引流,不然人就危险了!
然而,镇卫生所的条件简陋得令人心寒。没有胸外科医生,甚至连做这个急救处置最有经验的老医生,今晚也恰好不在。李医生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面对这种紧急情况,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器械,一边催促着护士:快!给县医院打电话,请胸外科的王主任过来!快!
电话打了,县医院的王主任是镇上出去最有名的医生,据说省里的大专家都请他会诊。可是,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王秀芳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王主任今晚在外面有应酬,喝了点酒,手机也关机了,联系不上……
应酬喝酒王秀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听着抢救室里父亲越来越微弱的呻吟声,听着李医生和护士慌乱的脚步声、器械碰撞声,还有那台老旧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越来越平缓的滴——滴——声,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王秀芳猛地抬起头,她似乎闻到了一股酒味,从卫生所大门的方向飘来。紧接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灯光下。那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大约四十岁左右,脚步虚浮,脸色通红,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精味道。
王……王主任李医生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迟疑,迎了上去。
那个被称为王主任的男人摆了摆手,口齿不清地说:什么……情况嗝……一个气胸……急什么……
他踉跄着走向楼梯,白大褂的下摆蹭到了墙壁,留下了一道灰黑的印记。
王秀芳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醉醺醺的医生,一步三晃地上了楼,消失在楼梯拐角。她想喊,想冲上去质问,但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凉,动弹不得。
楼上传来了更加混乱的声音,似乎还有争执。王秀芳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当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时,走出来的是一脸惨白、嘴唇哆嗦的李医生。他避开王秀芳急切询问的目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秀芳……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尽力了这三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了王秀芳的心脏。她猛地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