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着教案冲进屋,故意让课本摔在地上,这道鸡兔同笼题,学生们说用假设法像听天书。
她慌忙放下针线,蹲下身帮我捡课本,发梢扫过我的手背:试试用裙摆的褶皱打比方指尖在草稿纸上画出弧线,你看,把兔子的腿比作裙摆的省道,每道褶子代表两条腿,是不是就清楚了说着,顺便把张建军今早塞在她办公桌上的雪花膏推到桌角——玻璃瓶上的雅霜标签已经褪色,和她辫梢的蝴蝶发卡形成刺眼的对比。
我趁机把张建军夹在她备课本里的纸条揉成纸团,塞进煤球炉:这种连糖纸都褪色的男人,能有什么诚意她愣了愣,突然轻笑出声:小雅,你倒像个小管家婆。可我看见她偷偷把顶针往手指根紧了紧,仿佛那是对抗世界的武器——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她从外婆的针线盒里偷拿的,因为外婆说顶针要留给会持家的媳妇。
周末,我拉着爱娟去镇上赶集,路过供销社时,她盯着橱窗里的的确良衬衫挪不动步。爱娟,县服装厂在招学徒呢,我掏出从未来带来的《上海服装裁剪图》,你看这种立领,多衬你。
她的耳尖发红,指尖在玻璃上画出领口弧线:我连缝纫机都没摸过……话没说完,外婆的呼唤从巷口传来:爱娟!回家称煤油!她慌忙转身,蓝布衫的下摆扫过橱窗,仿佛扫落了一个未说出口的梦想。我看见她走在青石板路上,背影比25岁的姑娘要苍老许多,却依然挺直,像棵被风雨压弯却不愿折断的玉米秆。
第三章:剪刀下的勇气
改变发生在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爱娟正在给三姨缝嫁被,红绸布上的牡丹花样才绣到一半,外婆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张红纸:王主任家儿子看上你了,下月初八相亲。
我不去。爱娟的声音像块冰,针却戳进指尖,血珠滴在牡丹花瓣上,像朵额外的花蕊。外婆的笤帚重重落在她背上:你弟弟的学费还指望着这门亲!你是长女,就得给妹妹们铺路!
我下意识夺过嫁被,剪刀在布料上划出裂口:哎呀,剪坏了,得重新裁。爱娟瞪着我,眼里冒火:你知道这布料多贵吗三丫头的彩礼就靠这块嫁被撑场面!可当我展开《上海服装裁剪图》,指着上面的新式旗袍时,她的眼神软了下来——那是件领口绣着蝴蝶的旗袍,开叉处露出的不是牡丹,而是她最爱的玉兰花。
爱娟,你总说妹妹们离不开你,我握住她冰凉的手,触到她掌心的顶针,可你看看她们——三姨正躲在门后抹眼泪,四姨攥着捡来的碎布头,五妹偷偷往我兜里塞了颗攒了半年的水果糖,她们都长大了,知道心疼你。
爱娟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却笑着擦去:傻丫头,哭什么我早就知道,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她摸着顶针,突然把嫁被往旁边一推:反正也剪坏了,不如……
那天夜里,我们躲在阁楼里,借着月光画剪裁图。爱娟的手第一次不再僵硬,顶针在纸上压出流畅的弧线:我小时候,总把语文课本里的插图剪下来,贴在布娃娃身上。她摸着顶针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有次被我娘发现,把布娃娃扔进了灶膛,说‘女娃子家家的,学这些妖里妖气的做什么’。
我掏出妈妈后来送给我的蝴蝶发卡,别在她辫梢:现在没人能烧你的布娃娃了。她摸着发卡,突然说:小雅,你是不是……从未来来的我愣住,她却继续道:你教我用顶针画圆时,手法和我后来给女儿补校服时一模一样。还有这发卡,和我三十年后买给她的款式分毫不差。
雨声渐歇时,爱娟在备课本上画了只蝴蝶,翅膀上写着李爱娟三个字——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东西上留下名字,字迹比给学生写的田字格还要工整。窗外的月光照在她脸上,我突然发现,25岁的她,眼角已有了淡淡的细纹,那是长期在煤油灯下缝补衣裳留下的印记。
第四章:缝纫机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