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县服装厂招工考试那天,爱娟的麻花辫第一次松开,乌发被春风吹得乱蓬蓬的。她站在县城的缝纫机前,指尖抚过冰凉的金属,闻到了从未闻过的、属于未来的气息——那是布料与机油混合的味道,是梦想即将成真的味道。
下一位,李爱娟!
她深吸口气,戴上顶针——不是为了补衣裳,而是为了创造。布料在机轮下展开,顶针压出的弧线比任何粉笔字都更优美,那是《诗经》里桃之夭夭的花瓣,是她藏了二十五年的梦。缝纫机的轰鸣响起时,她突然想起阁楼里的剪裁图,想起小雅说的你可以改结局,想起妹妹们攒了半年的布票——原来这世界上,除了外婆的算盘和外公的旱烟,还有这样的声音,这样的希望。
厂长盯着她的作品,突然一拍大腿:丫头,你这领口弧度,比县城裁缝铺的还讲究!你看这针脚,像不像课本里写的‘春风又绿江南岸’爱娟的手悬在半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厂长把录取通知书塞进她手里,她才猛地攥住顶针,不让自己哭出声——顶针的铁锈味渗进掌心,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她安心。
回家的路上,爱娟突然停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块硬糖:给你,五妹偷偷塞给我的。糖纸是她亲手折的蝴蝶形状,翅膀上写着姐加油。远处,三姨和四姨正朝我们跑来,怀里抱着用旧书包改的布包:姐,我们把攒的鸡蛋卖了,给你凑了路费!
爱娟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却笑着把糖塞进妹妹们嘴里:傻丫头们,留着买钢笔吧。她摸着三姨磨破的袖口,突然说:等我在县城站稳脚跟,就给你们每人做件新衣裳,领口绣上你们喜欢的花样。四姨红着脸摇头:姐,我们只要你高兴。
那天傍晚,爱娟第一次没有在煤油灯下补衣裳。她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边的晚霞,把顶针摘下来,仔细擦拭——原来顶针内侧刻着小小的娟字,是她18岁生日时,用半个月的伙食费换来的,却一直不敢戴,怕外婆说她臭美。
小雅,她突然说,你说未来的我,会是什么样我望着她被夕阳染红的侧脸,突然想起现实中她常说妈妈当年没机会,却从未说过后悔。会是个特别厉害的裁缝,我说,你的衣服上会绣满蝴蝶,就像你在黑板上画的那样。
第五章:未竟的疑问
离别来得毫无预兆。三天后的清晨,我帮爱娟收拾去县城的行李,突然发现指尖开始透明,像被风吹散的粉笔灰。她看着我的手,从枕头下掏出那枚顶针,轻轻戴在我手上:小雅,你要回去了,对吗
我点头,说不出话。她又塞给我件东西——是她连夜赶制的衬衫,领口绣着只极小的蝴蝶,还有行小字:给未来的小雅。布料上还留着淡淡的粉笔味,那是她在剪裁前,用粉笔在布料上画设计图留下的。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谁,她替我理了理刘海,指尖划过我眉梢的痣,和我未来的女儿一模一样。她小时候总说,妈妈的顶针能缝补所有伤口,却不知道,这枚顶针也缝补了妈妈的梦。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想起现实中妈妈总说:妈妈当年没穿过新衣裳。此刻却看见25岁的她,穿着自己设计的衬衫,领口的蝴蝶在晨光里展翅欲飞——那是她第一次为自己做衣裳,针脚虽不完美,却充满了生命力。
爱娟,如果以后你有了女儿,我哽咽着问,如果她不够完美,你会失望吗
她愣住,突然笑了,笑得像个真正的25岁姑娘:傻丫头,什么是完美呢我只希望她能像这只蝴蝶一样,想飞就飞,哪怕摔疼了,妈妈的顶针也能帮她缝补翅膀。再说了,她摸着我手上的顶针,不完美的翅膀,才能飞出独一无二的轨迹啊。
指尖的透明蔓延至掌心,我慌忙掏出稿纸,想记下这最后的对话。爱娟却按住我的手:不用写了,有些故事,留在心里就好。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本破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