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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烈日烤得井沿发烫,我攥着木瓢探进井口,水波晃碎了一池天光。指尖刚触到凉意,忽然瞥见青石缝里卡着一张黄符——纸面霉斑斑驳,像是埋了半辈子,朱砂写就的字迹却鲜艳如新:明日,村东的老槐树会倒,砸死一只黑鸦。

    符尾画着一只独眼,眼白爬满血丝,瞳孔里竟映出我的脸。

    邪门……我嘀咕一声,阿嬷的念叨忽地在耳边炸响:古井通阴阳,符咒现,灾厄临!见了这东西,得立马烧香磕头!

    嗤,老太太总爱拿老话唬人。槐树村东那截焦炭似的枯桩,三十年前就叫雷劈成了灰,哪来的树倒鸦死

    我两指捻起符纸,对着日头一照,那独眼忽然眨了一下。

    手一抖,黄符飘落灶膛,火舌卷上来时,井底传来一声极轻的笑。

    符纸在灶膛里蜷成灰烬,我却总觉得指尖黏着一丝腥气,像摸了蛇蜕。

    晦气东西!我啐了一口,抬脚碾了碾灶灰。可那灰里竟凝出几道朱砂痕,拼成独眼的轮廓,直勾勾盯着我。

    装神弄鬼……我抄起烧火棍一阵乱捅,火星子溅上手背,疼得龇牙咧嘴。井口突然咕咚一响,仿佛有人朝深处丢了块石头。

    探头一瞧,井水黑得瘆人,连自己的倒影都吞没了。

    怕你不是爷们儿!我梗着脖子吼,声儿却虚得发颤。

    灶灰里的独眼倏地散了,可当晚煮粥时,铁锅底浮起一团焦黑人形,眉眼像极了符上的朱砂画。我一瓢凉水泼上去,蒸汽腾起,竟凝成一只黑鸦的形状,哑着嗓子叫:逃不过……逃不过……

    夜风撞开窗棂,井沿上又贴了一张新符。

    天还没亮透,村东头就炸开了锅。

    我挤进人群时,正看见那截焦黑的槐树残桩旁躺着一只黑鸦,脖颈拧成古怪的弧度,暗红血渍渗进土里,活像符纸上那句砸死一只黑鸦的朱砂批注。

    作孽啊……这枯桩三十年没招过活物了!麻婶攥着佛珠直哆嗦。

    我蹲下身细看,鸦爪上缠着半截黄符纸边——正是我昨日烧剩的灶灰颜色。

    后脊倏地爬满冷汗,我扭头就往井边跑。

    晨雾裹着井沿,湿漉漉的青石上果然贴着新符,独眼的血丝比昨日更密,眼尾拖出一道朱砂泪痕,蜿蜒着指向井底。井水突然咕咚一声,浮起几缕黑发,缠着腐绿的铜簪子。

    秀娘的簪子!麻婶的尖叫从身后刺来,这井……这井吞了她五十年,怎么偏今儿吐出来了!

    族长抡起拐杖砸向井口:填了!今日就填!

    几个后生抖着铁锹铲土,可沙石刚落井,井水猛地翻涌如沸,一瓢腥雨泼上来,浇得人满脸血点子。

    我缩在墙角,袖口里攥着新撕下的符纸。那独眼在掌心突突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睁开。

    井底传来一声笑,轻得像绣花针落地:郎君,你逃得掉么

    井口被封的第三日,村西头的王瘸子家死了两头猪。

    畜牲肚皮鼓得像灌了脓水,剖开一看,肠子里缠满黄符纸屑,朱砂字迹泡得发胀:今日,牲口祭井。王瘸子瘫在泥地里嚎:井都填了,咋还索命啊!

    晌午的日头毒得晃眼,井沿的青砖缝却结了一层霜。族长拄着拐杖凑近,砖下忽地窜出一群黑蚁,衔着米粒大的符纸碎片,密密麻麻爬满他的裤腿。老家伙吓得跌坐在地,符纸碎片贴上皮肉,竟烙出灾字血印。

    井在吃人……井在吃人啊!麻婶蓬头垢面地嘶喊,她家闺女今晨梳头时,铜镜里照出的竟是秀娘的脸。

    我蹲在祠堂门槛上啃冷馍,瞥见守夜的六叔偷偷往井边撒纸钱。火盆刚燃起,井底哗啦涌出一股黑水,裹着腐臭的胭脂味,把纸灰冲成个死字。六叔连滚带爬地逃了,留下半截烧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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