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丘山寻灵脉,我自小最怕孤山冷清,求他捎我一程。她仰头望着马背上的人,素裙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绣着黑蝶的裹脚布——那是苏若梅房里专炼阴毒蛊虫的嬷嬷才会用的绣样。
乌勒淮坐在鞍上,玄色大氅垂落如瀑,眉眼藏在玉冠下的阴影里。
他伸手要接苏落落递来的锦帕,却在触及帕角时突然顿住,目光似有若无扫过苏云绮的窗。
书在发烫。苏云绮低头按住心口,藏在衣襟里的《鬼命书》正像块烧红的炭,隔着三层里衣烙得她皮肤发红。
她退到桌前翻开书,泛黄的纸页竟自动翻卷,墨迹如活物般游走,最终在新一页凝出一行血字:黑蝶绕鞍,阴脉将断。
是她。苏云绮喉咙发紧。
三日前她在柴房发现《鬼命书》页脚沾着蝶翅粉,与苏落落今日裙角的绣蝶纹路分毫不差——原来这半月来书中预言总是偏差,竟是有人暗中篡改。
窗下传来苏落落的惊呼。
乌勒淮已接过她的手,正将人拉上鞍。
踏雪却在此时突然扬蹄,铁蹄几乎擦着苏落落的裙角扬起,马颈上的青金石泛着幽蓝的光,分明是在抗拒。
乌哥哥别怕。苏落落反手扣住乌勒淮的手腕,另一只手悄悄掐了个指诀。
苏云绮看见她袖中滑出半截红绳,绳上串着七枚指甲盖大小的骨片——那是用夭折婴孩的指骨磨成的阴契。
踏雪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前蹄重重砸在地上,震得青石砖缝里的苔藓簌簌落下。
乌勒淮的眉峰动了动,似是察觉不对,却在这时垂眸对上苏云绮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刹那,《鬼命书》啪地合上,封皮上的鬼头纹路渗出暗红,像在警告什么。
苏云绮突然想起昨夜云生说的话:你总说命运是块压在头顶的石头,可石头缝里也能长树。
云生!她转身冲向里屋,却见那游魂正倚在墙角,半透明的指尖捏着块裹着金箔的糖。
我昨日去西市买的,卖糖的阿婆说这是用无根水熬的,能镇心慌。他晃了晃手,糖纸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苏云绮接过糖,凉意顺着指尖窜进心口。
云生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从前是个书生,考了三次乡试都落榜。第三次放榜那日,我蹲在桥头哭,有个老乞丐说,你哭的是榜上无名,还是不敢再考后来我才明白,怕的从来不是输,是连试都不敢试。
他的影子在地上投出模糊的轮廓,你想去追乌勒淮,对不对
苏云绮喉间发哽。
她想起初遇乌勒淮时,他站在暴雨里替她挡住苏落落的鞭刑,衣袍浸透却仍把《鬼命书》塞进她手里;想起他教她认书中咒文时,指尖扫过她手背的温度;想起昨日他说不必提他时,眼底那抹比夜色更浓的暗。
我想去。她将糖含进嘴里,清甜混着微苦在舌尖化开,哪怕被他骂蠢,被马踢伤,至少……
至少你试过了。云生笑了,他的身影在晨光里淡得几乎透明,去吧,我在马厩等你。
踏雪的马蹄声已经远了。
苏云绮翻出柴房里那匹老青骒马,云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往左,他们走的是后山小路。她这才惊觉,原来游魂能感知阴物轨迹——乌勒淮身上缠着灵脉气息,正是云生最熟悉的味道。
青骒马跑过三亩桃林时,雾气突然浓重起来。
苏云绮看见道旁的野蔷薇上结满冰珠,每片花瓣都向下垂着,像被什么东西压弯了腰。
《鬼命书》在她怀里剧烈震动,她刚要摸书,一团黑雾突然从马前窜出,青骒马受惊扬起前蹄,她重重摔在地上。
咳……苏云绮捂住嘴,指缝间渗出血珠。
黑雾里传来细碎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