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赵子安喉结滚动,脸色阴沉,眼睛死死盯着书案匣子里书斋的房契。那是赵家最后的产业了。
啪!
父亲将五两银子甩在案上,惊起檐下避雨的麻雀:五两,多的算给赵公子买伞。龙泉窑梅子青茶盏在掌中转着冷光,毕竟这秋雨寒凉,赵公子如今...可吹不得风了。
我倚着紫檀雕花博古架,指尖掠过架上空荡荡的格子。这里曾摆着赵家三代珍藏的孤本,如今只剩几缕残香——就像赵子安此刻挺直的脊梁,不过是最后的体面。
云世伯好算计。赵子安突然轻笑,抓起宝钞的手背青筋暴突,九出十三归的利钱,竟连我赵家祖坟旁的柏树都算进去了。
父亲抚着腰间螭纹玉佩,忽然抬脚踢翻角落的景泰蓝炭盆。未燃尽的银骨炭滚落一地,在青砖上烙出点点黑斑:贤侄说笑了,这炭盆还是三年前云家送来的。他靴底碾过炭灰,就像贤侄的秀才功名——
爹。我忽然出声,银簪挑开垂落的湘妃竹帘,该吃午饭了。
赵子安猛地踉跄半步,怀中跌出一截桃木簪。那是我及笄那年他亲手雕的,此刻沾了炭灰,在雨光里泛着死气沉沉的褐。
云襄!他突然暴起扑来,却被云家家丁反剪双臂按在积水中,你们父女沆瀣一气!这局做了五年...五年!
我俯身拾起桃木簪,簪尾刻的安字已模糊不清:赵公子错了。簪尖划过他苍白的脸,从你与林姑娘第一次私会起……便是你给自己做的局。
雨幕外忽然传来马蹄声。知府衙门的朱漆文书匣在差役怀中格外刺目,赵子安瞳孔骤缩——他认得那个装拜帖的匣子,正如他认得此刻碾过青石板的官靴。
云老爷。差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知府大人说,既是真迹,当年赵秀才送来的那幅...
自然是赝品。父亲将茶盏重重一搁,惊得赵子安浑身剧颤,只是老朽眼拙,如今才瞧出端倪。
赵子安突然嘶声大笑,笑出满脸水痕。他望着被抬走的《五马图》,望着雨中渐行渐远的藏书箱,最后望向我手中寒光凛凛的银簪,终于瘫坐在地。
雨势渐狂,冲刷着墨韵斋门前未干的血迹——是他挣扎时被碎瓷划破掌心流的。我站在廊下看家丁封门,突然想起前世他娶平妻那日,合卺酒在喜烛下泛着相似的嫣红。
姑娘,该回了。翠翘将手炉塞给我,老爷说余下的破落户物件,留给赵夫人供佛倒是合适。
我最后瞥一眼跪在雨中的青色身影。他正疯魔般扒拉着被雨水泡烂的《三字经》残页,那是他开蒙时父亲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教他写下的。
回吧。我转身步入轿辇,告诉珍宝阁掌柜,前日定的金累丝并头莲簪...轿帘垂落的刹那,雨声中混入一声呜咽,改成银鎏金的,要嵌红宝。
我倚在马车软枕上闭目养神,忽听得车辕吱呀一声。翠翘掀帘的手顿在半空,秋雨裹着枯叶的霉味钻进车来。
姑娘...她声音发紧,是林姑娘。
青石板上蜿蜒的水痕映出月白裙角,林婉茹执伞立在街角店铺檐下。伞面绘着淡墨山水,雨珠顺着伞骨滚落,在她脚边汇成一道银线。
她突然踉跄着跑过来抓住我手腕,雨伞摔落在地。腕间传来她指尖刻意的冰凉:姐姐误会了!那日听雨轩...
啪!
翠翘的巴掌掴在她脸上,我慢条斯理抽出帕子擦手,看着殷红指印在她苍白的脸上浮起:林姑娘慎言,我们云家的丫头手重。
子安哥哥!指尖攥紧,云小姐为何打我...
赵子安急步走了过来,目眦欲裂。
云襄!你有事冲我来,不关宛如的事
我抚了抚鬓间微松的银簪轻笑我会的。
赵子安脸色一白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