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赵子安的手指猛地一颤,檀木盒啪地摔在地上。那方雕着松鹤纹的笔架滚落出来,在青石板上碎成两截。
云世伯这是何意......他强撑着笑意,额角却渗出细汗,《快雪时晴帖》早被家父赎回......
我弯腰拾起半截笔架,断口处露出未打磨的毛刺——就像他此刻仓皇的伪装。
是吗爹爹从袖中抽出当票,那这上面赵秀才的指印是谁按上去了。
我轻笑一声。拿起桌上的字帖难道这本字帖是假的不成。
三日为限,拿庚贴来退婚父亲将当票拢入织锦云纹袖中,玉扳指叩在黄花梨案上发出闷响,或者——他眼尾掠过一丝冷光,指腹摩挲着腰间青玉螭纹佩,此刻便与知府大人共赏这幅《快雪时晴帖》
赵子安颈后渗出细汗。那字帖分明已作他攀附知府的登云梯,此刻若是知府大人知晓来历,无异于教他自断青云路。
世伯何出此言他广袖下的手指蜷成青白,面上仍端着世家子的温润,可是子安晨昏定省时有所疏漏
父亲忽然抚掌而笑,惊得檐下铜铃乱颤:赵公子与林家女夜游秦淮的画舫,此刻怕还泊在桃叶渡吧
玄色暗纹袖风掠过时,我的腕骨已被他扣在掌中。白玉扳指硌得生疼,他指节泛起青白:云襄!这么些年青梅竹马的情分——
寒光乍现。我髻间累丝银簪已抵住他腕间命门,簪头衔着的东珠正映出他骤然收缩的瞳孔。赵公子是要演全武行我退后半步倚着雕花槅扇,声线却如冰裂春涧,三日。要么庚贴来,要么...簪尖挑开他腰间蹀躞带上的玉扣,就让知府大人知晓你赵子安拿个赝品想要攀附于他。
赵子安浑身发抖,眼中的恐惧再也藏不住。
他知道,若知府发现自己被骗,以那位的性子,绝不会轻饶他。
你……你到底想怎样他终于卸下伪装,声音嘶哑。
我抚了抚袖口,淡淡道:很简单
第一,婚事作罢,从今日起,赵家与我云家,再无瓜葛。
第二,这些年你赵家用了我云家的花了我云家的通通都还回来,利息就按九出十三归算。
云襄,你这是想要逼死我吗赵子安突然扯断腰带上的白玉佩,金线流苏扫过地面:你要把我逼上绝路玉佩碎片飞溅时,他眼睛开始发红,别忘了当年你掉进河里——
砰!
父亲把官窑青瓷茶杯重重砸在桌上,杯底内府的印章红得刺眼:赵贤侄倒是说说,五年前广陵河上那艘漏水的船...真是意外
他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咬牙点头:……好。
屋里死一般安静。
赵子安忽然笑起来,笑声混着香灰在房梁间打转:好...你们云家真行...明天早上九点,大盛钱庄。
这时翠翘捧着个雕花盒子走进来。
姑娘,东西拿过来了
给赵公子。盒子里是定亲时赵母给的翡翠手镯。
别忘了定亲信物,噢!被你摔碎了,别忘了赔。当时爹爹给的是羊脂白玉的玉佩一直就挂在赵子安的腰间。先前被赵子安摔碎了。
赵子安脸色涨紫如猪肝。
婚约文书...今晚就送来。
暮秋的雨丝裹着枯叶拍打在墨韵斋匾额上,赵子安立在自家书斋门前,看着云家账房将最后一方歙砚装入楠木箱。他发间沾着碎叶,广袖被雨水洇成深青,像只折翅的鹤。
赵公子可点清了账房将算盘倒扣在案上,这个书斋加上前朝李公麟的《五马图》摹本作价八十两,黄花梨四面平琴桌折银三十两...他故意拖长尾音,加上这方缺角的端溪老坑砚——统共三百四十三两七钱。除去赵公子这些年花用了的加上利息还剩三两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