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伤兵营的油灯在午夜摇曳,顾承霄握着伤兵老陈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他生疼。
这个断了右臂的汉子,说起家里的婆娘和刚满三岁的闺女时,浑浊的眼里泛着光:将军说,等打完这一仗,让我们回家种地。
他望着顾承霄腰间的玉佩,殿下,种地真的能吃饱饭吗
顾承霄喉咙发紧,想起自己在东宫时,一顿饭要摆三十六道菜,而这些士兵的粮袋里,掺着三成麦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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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下玉佩,塞进老陈手里:等仗打完,我带你们去看京畿的良田,每亩能收三石稻子。
老陈慌忙推拒:使不得!这是殿下的信物——
在我眼里,顾承霄握住他粗糙的手指,你们比任何信物都珍贵。
他望向帐外,萧砚正靠着树干打盹,红发垂落遮住半边脸,像个守护雏鸟的母鹰。
更鼓声响起时,顾承霄才发现自己的狐裘不知何时披在了伤兵身上。
他冻得发抖,却看见萧砚解下自己的披风,默默裹在他肩上,指尖划过他冰凉的手腕时,停顿了一瞬。
累吗她低声问,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心疼。
顾承霄摇头,望着帐篷里横七竖八的伤兵:他们比我累百倍。
他忽然轻笑,萧砚,你说我现在这样,像不像个能扛刀的卒子
萧砚望着他被寒风吹红的鼻尖,想起初见时那个嫌靴底沾了浮土就皱眉的少年。
此刻他坐在草席上,与伤兵们称兄道弟,衣襟上沾着药渍和饭粒,却比任何时候都耀眼。
像。她别过脸,怕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像个傻到极点的卒子。
中军帐的炭火烧得正旺,顾承霄盯着萧砚递来的热酒,酒盏里映着她泛红的耳尖。
萧砚,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开发间的草屑,你知道吗在雁门关的第一战,我本以为自己会死。
他望着她惊讶的眼睛,但看见你挥刀的样子,我忽然觉得,死在这样的战场上,好像也不算坏。
萧砚的心跳得厉害,耳尖几乎要烧起来。她想骂他登徒子,却看见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穿着染血的甲胄,却笑得像个傻子。
傻子。她低声说。
帐外,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帐顶,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洒下银辉。
顾承霄望着她腕间的刀疤,忽然明白,有些羁绊,早在血与火的淬炼中,成了比山河更坚实的存在。
这一晚,中军帐里的油灯亮了很久。
没有人知道,那个总被嘲笑文弱的太子,如何与女将军在雪夜私语,只知道次日清晨,当顾承霄走进伤兵营时,所有伤兵都红了眼眶——他的衣襟上,别着老陈女儿送的、用红绳编的平安结。
而萧砚望着他与伤兵们谈笑的背影,忽然懂得,所谓军心,从来不是靠威严震慑,而是像这样,把自己的血,融进每个士兵的伤口里。就像他此刻别在胸前的平安结,红得像烽火,却比任何铠甲都温暖。
2
坠崖惊情
入秋的雁门关,连阳光都带着冰碴。演武场的青石板上结着薄霜,顾承霄穿着三层棉衣,仍觉得寒气从靴底往上钻。他握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长枪,枪头总在挥出时偏向左侧——这已是他第七次把枪尖戳进泥土里。
萧砚靠在箭靶旁,手中握着啃了一半的硬饼,饼皮上的麦麸蹭在甲胄前襟:殿下这枪花,比后宫娘娘的水袖舞还好看。
她忽然起身,长枪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枪尖挑起顾承霄的枪杆,借力旋身,枪花在晨雾中绽开银莲,看好了,力从腰发,不是从手腕甩——
她突然欺近,左手扣住顾承霄的腰眼,右手扳正他握枪的手腕